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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散寧欣然微笑,雙手捧起銅鏡,看着鏡中那張枯瘦慘白的面孔,喟然道:“當真是‘縱使相逢應不識’了……”說着,一手緩緩理過雲鬟,將銅鏡緊貼在心口,慢慢俯下身子伏在那骸骨上,無限嬌柔,無限憧憬,低低道:“良佐,我隨你回豐州去,好不好?咱們去喫酥酪、爬白塔,再到城外草原上看鴻雁成行……我還要給你生幾個兒女,冬日雨雪,咱們在家圍爐煮酒,賭書潑茶;等開了春,你帶着兒子們出城騎馬打獵,我就和女兒們……放牛牧羊……”
她語聲越來越低,低得漸漸聽不見了,三人不敢打斷,流淚守在一旁。過了許久,流風見她一動不動地伏在完顏彝遺骸上,心中隱隱感到有異,上前去拉她的手,輕聲喚:“姑娘……”誰知一觸之下,頓覺冰涼,登時大哭道:“姑娘!姑娘!”達及保知道不好,連忙將僕散寧抱起,這才發現她胸前一片血跡,心口正中插着一支簪子,那簪尾深入肌體,只露出小小一截簪頭在外,想是她怕三人阻攔,在對鏡理鬟時悄悄拔下簪子藏在手中,又用銅鏡遮掩,回手將髮簪對直刺入心臟,待到流風發覺,早已氣絕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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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眼中淚水滾滾而下,雙手掩面,渾身發抖,再也說不下去;元好問老淚縱橫,不住頓足長嘆;迴雪哭得直抽氣。驛丞看看女兒,又看看貴客,最終走到九娘身邊,輕輕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九娘極力忍住哭泣,抽噎着自嘲道:“本以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誰知回憶起舊事來,還是這麼沒出息。”驛丞嘆道:“難怪你從前總不肯說。雪兒,今日過後,不要再提起了,免得你娘再傷心。”
迴雪點點頭,淚眼婆娑地問母親:“那後來呢?”九娘拭淚道:“後來,我們把姑娘和將軍一起安葬了,那面銅鏡也隨他們入了土。我想姑娘一定不願旁人去打攪他們夫婦,所以未立墓碑,未作標記,就讓他們清清靜靜地長相廝守吧。”說到此,她又掉下淚來。
元好問嘆道:“當時官家傳旨翰林苑,尋找平生與良佐熟識交好之人,爲他撰寫平生事蹟,元某想起他赤誠相待之情,當仁不讓,也是爲了在他身後盡一點心意,沒想到,一篇碑文,竟害得長主心碎腸斷,當真是罪孽匪淺……”
九娘向他看了片刻,拭淚道:“元學士,我有一事相求。”元好問長嗟道:“元某明白。長主既已出嗣,將來修史之時,決計不會再將她歸於宗室,這‘完顏’二字,是她夫姓而已。”九娘站起身,向他施了一禮,低道:“多謝先生成全。”元好問忙起身還禮,想了一想,又探詢道:“夫人,元某想在哀宗皇帝的本紀中,保留幾句長主勸諫政事的言語,不指明封號,只寫‘長公主’三字,夫人以爲如何?”迴雪不解道:“這是爲什麼?”元好問低頭道:“也是元某一點私心,不想讓這般神仙氣度的女子湮滅於史冊,也好教後世知道,我大金曾有如斯女兒。”九娘頷首道:“哀宗一朝還有溫國長公主,不寫明封號,倒也未爲不可。”元好問得她允准,提筆在紙上寫道:“長公主言於哀宗曰:‘近來立功效命多諸色人,無事時則自家人爭強,有事則他人盡力,焉得不怨。’上默然。”九娘閱罷,微笑道:“好,極好……”一語未畢,又有淚水潸然落下。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聲輕嘆,四人毛骨悚然,九娘心神恍惚,顫聲道:“姑娘,是姑娘來了麼?”驛丞搶上前頂住門,大喝:“是誰?!”元好問也挺身而前,將九娘與迴雪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