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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指着曲琮的鼻子破口大罵也比這麼說好,這叫曲琮如何接受?她說,“怎麼可能!我——”
“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曲爸爸說,他把竈臺仔仔細細地揩好。“你媽媽年輕時候也是很瀟灑,很幽默的。不然,你以爲我們爲什麼會結婚?”
他和曲媽媽是大學同學,兩人自由戀愛,在當時的S市有些罕見,這一點曲琮一直知道,她也很奇怪父親怎麼能忍受母親的性格,她沒有說話,打開冰箱取出一盒草莓(曲媽媽的第一通電話就是叮囑她記得洗草莓來喫),一邊洗一邊聽父親講,“我們結婚以後,兩個人在工作和經濟上都比較困難,那個年代,大家都沒有什麼錢,只能到處去託人,你小時候事情還多——那時候我被借調到外地去,裏裏外外都靠你媽媽一個人張羅,有件事我們一直沒告訴過你,你三歲那年,我們還住在老房子——你還記不記得?在石庫門那裏,現在都拆掉了。”
曲琮根本沒有這個印象,茫然搖搖頭,曲爸爸嘆口氣,“你媽媽把你從託兒所接回來,自己在樓下燒飯,結果你要找媽媽,從樓梯上直接滾下來,當時就暈過去了,腦門上縫了五針,三歲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這件事對你媽媽影響很大,忙了半年多,託關係住到廠宿舍去,就是小喻一家住的地方,又千辛萬苦把我調回來——爲此換了個單位,從檢察院到衛生系統,當時我們也發生矛盾,但是沒有辦法,她一個人實在帶不了你,跑到我單位那裏去鬧,不調回來,就要和我離婚,作天作地,好不容易,這件事居然給她辦成了。”
曲琮很難想像一向維持知識分子風度的母親也有去單位大鬧的時候,不禁聽得入神,曲爸爸說,“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太辛苦了,後來又開公司,家裏的事情也放不下,她確實有輕微的強迫症,但是,也不是沒有來由,我曉得,這幾年她脾氣越來越不好,但你也要體諒她的焦慮——你年紀大了,總有一天是要飛出去的,可這又要她如何能放心呢?她更年期七八年了沒結束,心裏總是來火。一個家庭,總是要你付出幾年,我忍耐幾年,怎麼能說離婚就離婚?”
漂亮話當然人人都會說,但日子是要一起過的,曲琮對爸爸的話不置可否,她現在明白母親控制慾爲什麼那樣強了,但不代表能原諒母親對她生活的侵犯,曲爸爸看她表情也知道她的想法,嘆口氣說,“我也不是要給你上什麼品德課,說什麼孝道,終歸我們生了你,沒有照看好孩子,是我們的失職。”
他停頓了一下——這是給曲琮留出的空間,這時候她正可以說幾句‘沒有,你們一直對我很好’、‘一家人怎麼說這樣的話’,但曲琮保持沉默,這也讓曲爸爸臉上有些掛不住,咳嗽了幾聲,語氣更客氣,“甚至你從小到大都不怎麼開心——你是個要自由的人,性格也像你媽媽,很要強,這樣兩個人湊在一起,一定要有矛盾的。但是,這又怎麼辦呢?你不能因此就不認媽媽了吧,現實總是棘手的,你媽媽就是這樣子了,我老婆也就是這樣子了,她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太辛苦太焦慮了,那麼,能怎麼辦?不可能逃避,總要要一起面對。”
這像是在說她搬出去住的事,又像是在說她和喻星遠的事,曲爸爸好像又是在委婉勸解,叫曲琮忍耐兩年,等曲媽媽更年期過去了,脾氣軟一些就好了。但曲琮還年輕,而且她不像是父親,享盡了好處,也再沒什麼可以犧牲的地方了,她總是要和母親鬥一下的,而且現在甚至有反駁父親的膽量。
“話是這麼說,但你可以幫我說幾句話的。”她壯着膽子說,第一次表露對父親的不滿。“我有時候想,你和家裏有什麼關係呢,錢是媽媽賺的,主意都是她的,架是我們兩個吵的,可能你們夫妻之間互相支撐,但是對我來說,我覺得爸爸就像是一個影子,也不能讓我生活好過點,有沒有,我不曉得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