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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坑兵潰後,大夥分路逃亡,九死一生。聽說文丞相的部衆在武夷山區聚集,歷盡千辛萬苦前來投奔,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如此絕望的一個結果。大夥一心追隨的丞相文天祥瘋了,已經不問軍務。清醒時,則畫一些亂七八遭的圖形,糊塗時,則揪住部將,一個個的問“我是誰”。
此番北元大兵南下,第一目標就是剷平文天祥部。雖然在大宋朝廷裏,文天祥只是個沒有實權的掛名丞相,率領的也是一支偏師。但在敵人和文天祥的部將眼中卻不這麼看,大夥都知道,這麼贛南一帶,這麼多熱血男兒甘心赴死,爲的是什麼。他們看重的絕不是大宋委派的那些滿地亂飛的虛職。將數萬將士凝聚在一起的,就是文天祥,現在帳中這個瘋子。
北元右丞達春給忽必烈那篇平南策上說得明白,“欲滅殘宋,必先滅文天祥,文部一去,大宋柱石已崩,餘者皆螻蟻蚍蜉,不足慮也。”
“是蝴蝶夢見了莊周,還是莊周夢見了蝴蝶啊,貴卿,你告訴我,告訴我”,文天祥喃喃着,像是在和部將問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身前,身後都堆滿了來之不易的紙張,每一頁紙上,都畫着誰也不懂的圖畫,標着彎彎曲曲的數字,直線。個別紙上,還寫着些大逆不道的語言,還有清醒時的文丞相對這些言論的批註,批判。沒有知道自己批判自己,和自己打筆架的文天祥在幹什麼,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內心的掙扎與痛苦。
這份痛苦,顯然已經超過了文天祥的承受能力。出使北元,亡命江湖,無數次生死之間徘徊,都沒有讓文天祥發瘋。如今,到底是什麼壓力,擊倒了這個已書生之軀支撐起殘破江山的文大人!
“你是大宋右丞相文天祥啊,整個大宋的百姓都期盼着你再次振作呢,丞相,你醒醒啊,丞相”。督府參謀杜滸拼命晃動着披頭散髮的文天祥,熱淚忍不住流了下來。距離空坑兵敗已經十天了,這十天來,文大人對軍務和內政,一概不管不問。照這樣下去,隊伍就散了。部將中已經有人提出來要向南撤,撤到循州(廣東)一帶修整,然後與朝廷匯合。
“也許宗白那一下打得太重了吧,要不,咱們將文大人抬到朝中,找陳大人診治一下”。書吏蕭資以一種極其不確定的口吻和大夥商量,諸將之中,他年齡最小,一直以父輩之禮對待文天祥。過於關心之下,方寸大亂,說話也口不擇言。
站在他對面的湖南招討使吳希奭不滿地哼了一聲,轉身走開。找陳宜中給文天祥治病,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行朝不會歡迎文天祥歸去的,縱使他已經是個廢人。爲了爭取和元朝討價還價的籌碼,丞相文天祥本來就是朝廷放在外邊的一個棄子。文家軍作戰越果斷,被出賣得越快。這次江南西路的反攻還沒看出來麼,從始至終,朝廷號稱還有大軍數十萬,哪曾派出的半點支援。
這就是大宋的現狀,怪不得吳希奭寒心,當年他舍家衛國,將萬貫家財散了勤王,換來得不過是一個湖南招討使的空銜。沒糧、沒餉、沒援,讓他這個招討使如何帶兵收復已入北元囊中的湖南?不但對吳希奭部如此,朝廷對哪路赤心爲國的義軍不是提防再提防,比對韃子的防範心還重?如果此次江南西路會戰朝廷肯出兵策應,義軍會敗得這麼慘嗎?
看着癡癡呆呆的文丞相,諸將的心越來越冷。右相文天祥是唯一一個主戰,也敢於和北元一戰的大臣。同時也是將各路豪傑凝聚在一起的旗幟。他去了,大宋的國運也就到此爲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