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對峙(四)
江南的春天來得早,幾乎是冷的日子剛過,播種的季節就到來了。暖風夾雜着細雨,綿綿由南向北飄過來,彷彿有人在半空中信手一揮,天地間剎那就被塗滿了綠色,或濃,或淡。定神看去,那淡的,是剛剛從泥漿裏探出頭春禾,而那些極濃的,卻多爲無人院落中,寂寞的雜草。
幾個農人赤着腳,在田間忙碌着。原來唯恐田不夠種,眼下,四周卻有着開不盡的荒野。蒙古人幾遍“梳攏”後,大多數鄉間人口都驟然減到原來的三成不到。瞬間“多”出來的農田,生滿了箅子,淒涼地荒着。
“唉!”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農夫從田中抬起頭,望着四下的荒野,無奈的嘆了口氣。附近都是上好的麥田,泥土肥得幾乎流油。如果能翻一翻,撒上種子,秋天就能看到遍野的麥浪。應付完了朝廷那毫無規律可循的賦稅,說不定還可以留下一石半石供自家享用。可惜,他現在什麼也幹不了。村子裏凡事帶鐵的傢什,都被蒙古人收走了。連切菜的刀,都要五戶人家輪流使用,更甭說那些鐵鋤、鏵梨和鐵鍬了。沒有工具,農人們只能讓大多數田地荒着,本來艱難的日子更加艱難。
“狗娃子,作死呢,嫌命長了不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貼着地面傳來,將剛剛抬起來休息的頭顱,又硬生生壓了下去。刀疤臉慚愧地笑了笑,加快了拔草的速度。罵人的是本族的長輩,活得長,懂得的道理也多,罵他是爲了全族人的未來做打算。在這個亂世,任何人沒有偷閒的資格,如果不努力勞作,秋天完不成那些色目老爺的名目,也許下一個春天來臨之時,倖存下來的族人,就成了被丟棄在溝壑中的枯骨。
蒙古人不講道理,只管殺人。私藏鐵器者,殺。欠賦不交者,殺。有怨言者,殺。態度順從,但族中人口太多者,也是一個字,殺!
幾聲低低的馬蹄響,遠遠地從村口處傳來。所有的農夫農婦立刻放下手中夥計,抱起田埂間的野菜罈子,飛一般扎進了樹林裏。過兵了,由這麼濃密的馬蹄聲就可以判斷出。已經被屠戮出來經驗的百姓們知道來的是蒙古兵,尋找着各自以爲安全的地方快速躲起來。村子中間的茅草屋裏,傳來小兒受驚後撕心裂肺的哭喊。而那些爲人父母的,卻伏在林間土坑中,不敢出來搭救。縱使嘴脣咬得出了血,手指恨得插入了泥土裏,敢抱怨的對象,只有冥冥中處事不公的神靈。
彷彿嘴巴突然被什麼東西堵住,兒童的啼哭聲嘎然而止。馬蹄聲漸緩,士兵奔跑的腳步聲漸慢,伴着悠長的號角聲,幾座大帳篷在村間空地上架了起來。
“天哪!他們要在這裏紮營!”躲在林間的農夫心裏發出絕望地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