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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寧從學生宿舍搬過來的東西,只有一個樟木箱子,裏面裝着周寧所有的家當。楊紅這才知道爲什麼周寧身上總有一股“傷溼止痛膏”的味道,原來是樟木箱子在那裏作怪。她跟周寧商量,說我們現在有了穿衣櫃、掛衣櫃什麼的,把這個箱子扔了吧。
周寧不同意,說這個家裏唯一屬於他的東西就是這個箱子了,他要留着,如果以後楊紅不要他了,他還可以收拾收拾,提着這個箱子回老家去。楊紅見他把兩個人的東西分得這麼清楚,有點生氣,但聽他口口聲聲都是說楊紅不要他,而不是離婚啊,分手啊什麼的,心想可能他因爲家窮有點自卑感,也就不去計較。
周寧有一雙黑色的破長筒膠鞋,早就沒人穿的那種,楊紅趁周寧不在時,丟在水房門外,等回收廢物的人來撿去。結果周寧比回收廢物的人先到,一眼就看見了自己那雙破膠鞋,又把它當傳家寶一樣提了回來。他彎腰拿膠鞋的時候注意到旁邊還有不知是誰丟掉的一個破鬧鐘和一箇舊收音機,也見財起心,順手牽羊地拿了回來。楊紅看了哭笑不得,說:“要那個破鍾幹什麼呢?家裏又不是沒有鍾。”
周寧自己也覺不好意思:“丟了怪可惜的,我會修鍾,修好了送給我老家的人用。”周寧說的老家,還不是他家現在住的銀馬鎮,雖然那個鎮在楊紅看來已經是貧窮落後得可以了。周寧的老家在一個比銀馬鎮還貧窮一百倍的周家衝。光這一個“衝”字,就足以使你對那裏的偏僻和貧窮產生無窮聯想了。楊紅婚前跟周寧去過一回,因爲周寧說要讓她看看他出生的地方。坐手扶拖拉機再加上步行,搞了差不多一整天,楊紅纔看到那個周寧魂牽夢縈的周家衝,楊紅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個地方,只覺得恍如隔世,真是個不知今夕是何年,在解放後幾十年的今天,居然有這麼閉塞而貧窮的地方。如果一定要用文字來形容,只能說誰看了誰想哭。
楊紅就不明白,中國怎麼還會有這樣貧窮落後的地方,自己的老家也只是個小鎮,但也許是離省城不遠,父母又是教師,所以從來沒受過這份窮。楊紅站在暮色中的周家衝,看幾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從田裏回來,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出生在這裏,恐怕也不會有上學的機會,大概也同這幾個女人一樣,生於斯,死於斯,葬於斯,世界上知道自己的人不會超過一百人。
去過一趟周家衝,楊紅很能理解爲什麼周寧做的夢大多是有關那個地方的。那種貧窮落後真的是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叫你過目不忘,尤其是你到過另外的世界,或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心中有一番對比的話。
楊紅那時衝動地對周寧說:“我們兩個人都到這裏來教書吧,我們可以讓這裏的孩子出去上大學,離開這裏。”
周寧無精打采地說:“我沒有這個雄心壯志了,你也待不到三天就想離開的。我只感謝我的父母盡了他們最大的努力,把家搬到銀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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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覺得有親臨周家衝的經歷墊底,她應該能理解周寧了。但她發現“知道”、“明白”和“理解”之間,有着質的區別。“知道”、“明白”只說明你掌握了信息,充其量也就是獲得了知識,但“理解”是包含着贊同、支持的,最好是比被理解的對象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贊同和支持。一個妻子知道丈夫爲什麼抽菸,但不贊同他抽菸,丈夫也是要抱怨妻子不理解他的。正如一個丈夫知道妻子爲什麼愛買些掛在家裏不穿的衣服,但不贊成她這樣做,同樣算不得“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