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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免露出跛狀。 去看那顆意外冒出來的漂亮小腦袋。 容淖是循着山亭左側那座因“瘦皺露透”磨礪不夠講究,欠缺風雅而被廢置的假山走過來的。 假山荒廢,穿插其間的小徑自是杳無人蹤,草木林石繁盛遮掩,不留心看根本瞧不出還有條路。 且前院又奏着開宴禮樂,絲竹陣陣,蓋過了她走路的聲音,所以策棱兄弟兩纔沒注意到她靠近的動靜。 恭格喇布坦打眼仔細一瞧,發現假山小徑上的容淖爲了能探出腦袋與他哥嗆聲,精緻的花盆底鞋下,甚至還踩了幾塊碎石增高,好笑之餘,又覺心驚膽戰,生怕容淖一不留神跌下去。 立刻緊張起來,探身柔聲詢問,“小十格格,你進亭中來說話吧,自己可能上來?” 按容淖目前站的位置,雖緊挨着山亭一側,但若想進入山亭,還得再向上繞行一截崎嶇小徑才能抵達入口。 容淖雙手扒拉廊沿穩固身形,看出恭格喇布坦有攙扶之意,果斷拒絕。自己小心翼翼行過蜿蜒小徑,一鼓作氣爬上山亭,大大方方落座亭中石凳。 “此處無茶。”恭格喇布坦不動聲色望了眼容淖面上緋麗的斜紅妝,爲她倒了杯清水,溫聲殷切道,“委屈小十格格了。” 容淖撥弄杯盞,並未入口,眼風輕飄飄掃過面目有七八分相似的兄弟兩,最終目光落在猶如閉嘴蚌殼的策棱身上,似笑非笑。 “輕車都尉,你我雖統共沒見過幾面,但方纔觀你態度,卻對我成見頗深。相請不如偶遇,我送上門任你指摘,你這就說完了?” “……完了。” 記仇精上來便把矛頭直指他,策棱脣角微抽,確實完了。 乾巴巴致歉,垂死掙扎,“策棱一時嘴快,無意冒犯公主。” “無意……你‘無意’冒犯本公主,可不止這一次了。”容淖漫不經心嗤笑出聲,語出驚人,“輕車都尉,依你無孔不入的屬相,我猜,你我下次謀面的地點,八成該在我內殿的閨房了吧。你喜歡喝什麼茶,可要我提前給你備上?” “……公主慎言。” “小十格格勿怪,今日我兄弟二人出現在此,皆是事出有因,並非有意窺視,還請容我解釋。” 策棱與恭格喇布坦幾乎同時開口。 恭格喇布坦擔心容淖誤會,嗓音難免高些,壓過了策棱,急切分說,“我與兄長在前庭赴宴,偶然聽到裕親王府那個小格格與弘昱小阿哥玩耍時,提起小十格格與裕親王福晉在廊亭起了爭執,險些墜湖。小兒口齒模糊,表述不明,輕重急緩一概不知。” 恭格喇布坦小心翼翼覷了容淖一眼,見她面無異常,這才接着說道。 “我實在擔心小十格格是否安好,但這等內眷糾紛不宜宣之於口,旁敲側擊詢問大阿哥,他也是一問三不知。只好請託大阿哥,準我親自前來看看。我孤身一人來見小十格格,未免奇怪,遂特地拉上了兄長一起。” 大阿哥心知肚明容淖未來的額駙,會在這兄弟中二選一。 如今五公主的婚事已然定下,下一個便該輪到容淖這六公主。揣度着上面那位的意思,也到能讓他們見面的時候了,便知會大福晉前去安排。 大福晉是個妥帖人,特地讓太監悄悄把這兄弟兩引到既能近處俯瞰客院,又不驚動衝撞內眷的荒蕪山亭去。 誰知百密一疏,忽略了容淖喜靜,專愛挑揀偏僻地方去。 兩廂碰個正着。 恭格喇布坦相貌肖似其兄,生得硬朗威武,令人望之生畏。因而,言辭間的小意卑微越發被凸顯分明,他如同被馴化的狼,壓抑滯鬱,打量着馴獸人的眼色行事,全無其兄的銳氣鋒芒。 馴服他的皮鞭,正是以愧疚與殘缺織成的。 康熙二十八年的種痘所裏,藏匿的那隻罪惡大手,撥亂太多人的人生軌跡了。 容淖心念一動,掩在闊袖下的手攥緊,暫且把和策棱的‘仇怨’拋諸腦後,默了默,抬眸狀似雲淡風輕對恭格喇布坦道,“騎都尉,你還是與衆人一般,喚我六公主爲好。”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是一場早已過去的意外罷了。你於我,我於你,都不特別。” 意外。 不特別。 過去了。 恭格喇布坦與策棱反應過容淖突然道出的這番話的言下之意後,同時一愣,面色各異。 恭格喇布坦不敢置信,猛地上前兩步,緊盯容淖面容,顫着嗓子,“你……不再怪我了?” “我清楚記得,我從未對你訴過介懷怨恨。倒是你自己,應該沒少藉由愧對於我之名,任由殘缺的卑怯困束吧。” 容淖目光坦坦蕩蕩,落在恭格喇布坦方纔激動邁步時,微跛的右腿上,直截了當道,“我不耐煩給你當幌子,料想你再無用,也不至於渾身上下的出彩處,只繫於這條腿上。” 容淖這番話,直白犀利,以摧古拉朽之勢,分崩離析了恭格喇布坦多年來困束自我的圍城。 沒錯。 他過不去的坎,從來都不是毀了一個女子的容貌,而是自身的殘缺。 既怯於承認,更怯於面對。 多年來,他注意行走姿勢,以免露出跛腳醜態。身邊衆人更是閉口不提他的腿,似乎全然是把他當做正常人看待。 可,未曾正視缺陷,又何談坦然對待優點。 ——他的出彩處不在腿上。 這般簡單的道理,從未有人直白對他講過,他也未曾想明白過。 庸人自擾十多年,一朝被點破的恭格喇布坦明顯失態,愣在原處,面上表情似哭又似笑,扭曲猙獰。 策棱微不可察嘆息一聲,輕拍恭格喇布坦的肩,目中是驚詫的複雜。 爲一母同胞的弟弟,更爲眼前這個把小氣與豁達兼具一身的矛盾小姑娘。 策棱破天荒頭一遭,不再避諱規矩,目光直視少女容顏。 世人都說六公主毀了容,整日妝飾斜紅花鈿遮醜。 可舊時興盛幾朝的斜紅妝,因如曉霞將散,又叫‘曉霞妝’,本就起於傷痕,形似傷痕。當年魏宮諸人,面無傷痕,卻癡迷用胭脂仿畫斜紅者,不知凡幾。 少女面龐白皙如玉,頰邊點綴一道彎月斜紅,一紅一白,分明是——極致的對比,極致的姝麗。 策棱眼神悄無聲息染上熾熱,容淖若有所感抬頭。 在視線即將被捕捉那一瞬,策棱驀然狼狽轉眸避開,佯咳一聲,故作掩飾胡亂誇道,“公主高義,你的出彩處,同樣不在於面容。” “哦。”容淖本還思緒紛雜,一聽這話,頓時冷下臉,“你在暗指我醜?” 這熟悉的針鋒相對態度,策棱毫不懷疑,自己肯定又被記了一筆。 策棱滿腔感慨連並那一絲異樣,同時一掃而空,並打心眼裏由衷升起一道委屈疑問。 同樣的話,容淖說給恭格喇布坦,那叫激勵。 他禮尚往來照搬說給容淖聽,爲何就成了暗諷? 策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