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牀邊的支起的畫夾上是一張完成了一半的人物油畫,他看了看,是他沒有見過的一箇中年男子畫像,眉眼都還只有個輪廓,畫夾邊是散亂的畫具,可以想像,她一定是畫到了一半,不知什麼原因停了下來,索性夢周公去了。
紀廷小心地收好鑰匙坐到牀沿,她的額頭有微微的汗溼,幾根髮絲黏在閉着的眉眼處,隨着她的呼吸輕顫。他伸出手輕輕拈開那髮絲,然後靜靜看着她,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想起了幼年的時候,也是這樣奧熱的季節,他那大學裏教古代漢語的媽媽讓他在書房裏捧着本宋詞精選一字一句地背誦。他喜愛韋莊的詞,雖有許多地方都不甚解,但覺上口溫婉清麗,媽媽卻說:“韋莊的詞雖情致纏綿,終歸失之靡豔,且結尾每有決絕之語,男孩子喜歡他的詞,終歸不是有福的樣子,不如多念念辛稼軒‘夢裏挑燈看劍’,男兒當是如此。”可他偏偏就是愛着那點小小的決絕。印象最深的是韋莊的一首《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不知道爲什麼,末了那句“覺來知是夢,不勝悲。”,讓他的心驟然地一緊,通篇的溫柔纏綿,只爲了這最後點睛一句,頓時不勝悽清。
睡着的止安像是感覺到他沒來由的一震,動了動身子,睜開了眼睛,看見他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你傻呀,看我幹嗎?”
紀廷也笑,抓住她擱在一邊的手,說到:“我剛纔回來,看見你睡了,就想,如果每天下班後能這樣看着你,真好。不過我真怕……”
“怕什麼?你這傻瓜。”她翻身坐了起來,懶懶地笑着看他。
“怕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一個註定了的長度,現在每天都能見到你,太過於幸福,會不會把一輩子的長度全部揮霍完了?”
止安失笑,又裝作正色地問:“那你是想要把這些時間平攤到每天一點點,還是積蓄在一起一次用完。”
他想了想,“我希望把它無止境地拉長。”
止安搖頭下牀,“人可不能太貪心。”
“那你呢?”他跟着她走到畫夾前,看着她拾起畫具,固執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