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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層中,劉、鄧是“文革”的阻力,已陸續被搬開,下一個目標已是周,於是借“批林批孔”又加上一個“批周公”,其意直指總理。“文革”一開始毛甚至說,不行他就重拉隊伍再上井岡山,這與上次說“促進、促退委員會”一樣,還是以分裂相威脅。這,周也忍了。江青更是親自出馬或發動親信攻擊和刁難總理。甚至要總理給她改詩,專趁總理輸液時去談工作,想盡辦法折磨總理的身體。這些周都忍了。
在一般人,絕對受不得這種夾板氣,早就甩手而去。但總理不能,他強忍惡氣,強撐病體,另有大謀。只要不翻臉,不撕破面子,他這個總理就有合法的地位和權力,就能爲國辦一點事,就能挽狂瀾、扶危局。正是:
且忍一腔無名火,嚥下一口窩囊氣。
留得青山傳薪火,強支病體撐危局。
能不能“忍”,是對政治家素質的更高一級要求。同時在人格上也是對爲公爲私,大度小量,遠志近利的一種考驗。中國歷史上爲國隱忍的著名例子是藺相如與廉頗的故事。廉是功勳卓著的老將,藺是因才能而擢升爲相的新秀。廉不服,常有意辱之,藺每每相讓。二人同住一巷,每天要上朝時,藺就先讓僕人打看廉是否出門,讓其先行,如相遇於巷,藺必自動回車讓路。現邯鄲還留有此地,就名“回車巷”。下人常爲藺相如羞愧,藺說,我這樣是爲國家,只要我與廉團結,不鬧分裂,國家強盛,秦就不敢小看趙,廉聞後大愧,遂有負荊請罪的故事。記錄這個故事的是司馬遷。他不但記其事,自己也遇上了一件麻煩事。他因言得罪,受了宮刑,遭奇恥大辱。他痛苦地思考着,到底是死還是活。他在那篇著名的《報任安書》裏講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這要看你爲什麼(所趨)而死。他爲了完成《史記》,選擇了“忍”,忍辱生存,忍辱負重。他列舉了歷史上許多王侯將相級的大人物強忍受辱,還有孔子、屈原那樣的學者忍辱著書。他說:“勇怯,勢也;強弱,形也。”你的強弱、勇怯是客觀形勢所定,你不能爲一時義憤或爲一己之名而輕舉妄動,而要想到身上的責任。周恩來的名位不知超過這些將相王侯幾多倍,其所負之責更是重於泰山。所以他就更得“忍”。忍看朋輩半凋零,城頭變幻造反旗。他勇敢堅韌地在夾縫中工作,在重負下前行。
現在回頭看,在總理忍氣吞聲、克己爲國的心態下確實爲黨爲民族幹了許多大事。舉其要者,1958年大躍進後,他主持三年調整,醫治狂熱後遺症,拯救了國民經濟。“文革”中,他親自指揮,處理林彪叛逃事件;抓革命促生產,維持了國民經濟最起碼的運轉,並且還有一些較大突破,如大慶油田的開發等;他抓科技的進步,原子彈、氫彈、人造衛星實驗成功;他抓外交的突破,“文革”中,中日、中美建交,等等。還有一項更大成功是四屆人大召開,促成鄧小平復出和一大批老幹部的重新起用。爲以後打倒“四人幫”,改革開放,奠定了基礎。這些都是總理在忍着一口氣,沒有鬧翻臉的情況下,一點一點艱難地爭取來的。
我們設想,如果1958年總理翻臉,甩手而去,也許三年困難那一道坎,國家就邁不過去。而在“文革”之亂中,如果總理翻臉而去,就正合林彪、江青之意,他們會更加大行其亂。等到人民已經覺悟,再重新組織力量,產生領袖,扭轉乾坤,大約又要經過民國那樣的大亂,沒有三五十年,不會重歸太平。那時中國與世界的差距早不知又落下多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