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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高風有態,苔滑水無聲。
它妙在能將看不見的“風”,通過動態的樹寫出來,卻又將流動的水用苔滑無聲來表現。將花、草、竹、藤等一起躍然紙上,成了一幅大自然的生態圖,有動勢感,而且是各種微妙的動態。凡美的東西都是活靈靈的,能喚起人的生命活力,使人有思有感,可贊可嘆。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人登高而見到大自然的美景不由得“目既往還,心亦吐納”,便是自然景物激起了人生命、思維、感情的活力。
要表現山水草木之美,我想盡量取動勢,雖是從山水落墨,卻是從人情着眼,將主客觀之間溝通。山水是自然存在,將美傳達於讀者卻是文章的功能。文章寫到泥塑仕女的形態,寫木龍抱定大柱,怒目利爪,周身風從雲生;寫十字飛架石橋,又從橋引申到“人行橋上,隨意左右”;寫石雕的小和尚笑眯眯、傻呵呵地接水,石虎前爪抓岸,引頸探腰,要一吸百川等;都是嘗試着以動寫靜,突破自然美,而去追求藝術美。或者說,力圖用語言藝術的美去挖掘自然風物之美。人們常說:“看景不如聽景。”看到的是自然原形,聽到的卻是經過提煉、藝術化了的景物,自然更多了一層美。
第三,還有一點體會就是借鑑前人。正如歷史不可割斷一樣,藝術的發展和人們的審美觀也有其固定關係。學美術,先從臨摹入手,進而吸收百家之長,自成風格。一個畫家、書法家,總能在他的身上找出對前人借鑑、吸收的影蹤。科學的發展也是如此,按牛頓的說法,就是踩着巨人的肩膀去攀登。
我每在提筆寫作時,腦子裏就不由自主地閃過許多文學巨人的影子,自覺不自覺地向他們藉詞、借字、借意、借境,然後再匯攏到一起,從自己的筆管裏流了出來。我中學讀書時,語文教師講過一件文壇逸事,說韓愈每爲文時,先要將司馬遷的文章通讀一遍,以借其氣。當時聽得朦朦朧朧,現在卻真感到其言不謬。這篇小文也是這樣。比如歐陽修《醉翁亭記》寫山、朱自清《松堂遊記》寫樹、柳宗元《小石潭記》寫潭,這些在本文的山、水、樹各節中都能找到影子。另外還有,《史記》寫人狀物之筆力剛勁,我在寫木龍、石虎時,雖幾個字,卻實賴太史公之氣;徐志摩寫康橋風光時色調之豔麗,我在寫山水綠蔭時,實向他借過顏料。這些只是心得而已,真要細指,確又難說。
本來,文章貴乎意與氣。不知以上這些文章在中學教材中是否全有選。細細對比便可知我這篇小文的師承。在字、詞和句式上,如“石間有細流脈脈,如線如縷;林中有碧波閃閃,如錦如緞”,“綠水碧波繞回廊而鳴奏,紅牆黃瓦隨樹影而閃爍”,是明顯地來自古文。“清清的波,將長長的草蔓拉成一縷縷的絲”,“合着那些金魚、青苔”,“長長的又如伸開的兩臂”,這種慢節奏的用詞效果是取法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散文。其餘還可再研究,總之,我想說明,這實實在在是一篇習作,學習前人之作。
最後,還有一點就是結構。教師上課,最喜向學生講結構,因爲結構一般好講,學生也好懂。我在中學讀書時對此印象很深。我認爲散文應先重氣、重意,次再錘鍊文字。結構,只要自然便好。本來結構比之於以上其他方面是好理解的,過分分析結構,學生不做基本功培養,寫出的文章便會底氣貧虛,架子大散,成了新八股文。
正像書法,不先做筆畫訓練,便講間架結構,終難成功。如果是要做說明文,首先還是要去深刻地理解被說明的對象,挖掘獨特的發現,然後爲文,順其自然。本文的結構也實在一般,先自然山水,後建築藝術,仍覺言之不盡,敘一段園中的小品,最後總之以“晉祠就是這樣,以她優美的身軀來護着這些珍貴的歷史文化”,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