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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連續失去了愛女和幼子之後,如懿再粗心,亦發現了衰老的不期而至。那是一樣無法抗拒的東西,原本她提着一口氣,以爲可以摒得住失去孩子的傷心,以爲可以用佛經偈文來安撫自己的痛心與責備,可是這樣日裏夜裏忍着淚,清晨醒轉時,還是能撫摸到淚水浸淫過枕被的痕跡。
紅絲穿露珠簾冷,百尺啞啞下纖綆。翊坤宮寂寥冷清的日子裏,時光彷彿機杼聲聲中經穿緯度的枯燥與死板。如懿愈加懶於梳妝,只得在逢十日嬪妃不得不拜見的日子裏,她才勉強打起精神草草應對。對着妝鏡時,哪怕光線再晦暗,她都能敏捷地發現隱蔽在髮間的銀絲,原本只是一絲,一根,漸漸如被秋霜掩映後的枯蓬,一叢一叢密密地長出。當容珮不得不一次次用桑葉烏髮膏爲她染黑髮色的時候,如懿亦頹然:“掩住了白髮,眼角的細紋又該如何呢?”
那細細的紋路,彷彿是輕綿的蛛網,幼細無聲地蔓延在眼角和麪頰。再多的脂粉,也敷不上乾澀的肌膚,那是昨夜思子的淚痕劃過,無法再喫住脂粉的滑膩與香潤。
閒來無事時,太后也會偶爾來看她,亦會溫言安慰:“皇后莫要如此傷心了。”
這是如懿與太后之間難得的平靜而略顯溫情的相處。自從端淑長公主歸來,太后彷彿一夜之間變回了一個慈愛而溫和且無慾無求的婦人,含飴弄孫,與女兒相伴,閒逸度日。她身上再沒有往日那種精明犀利的光彩,而是以平和的姿態,與她閒話幾句。自然,太后也會帶來皇帝的消息。雖然幾乎不再見面,皇帝也有慰藉的話語傳來。
她並不曾體會到那些話語之後的溫度,因爲這樣的話,客氣、疏遠、矜持有度,太像是不得不顯示皇家禮儀的某種客套。她只是仰視着太后平靜的姿容,默默地想,是要行經了多少崎嶇遠途,跋涉了多少山重水複,纔可以得到太后這般光明而寧和的收梢。
雖然有太后這樣的安慰,也有皇帝的話語傳來,但皇帝終究未曾再踏入翊坤宮中。孩子的死,終究已經成了他們之間難以解開的心結。自然,比之一箇中年喪子喪女的哀傷女子,他更樂意見到那些年輕的嬌豔的面龐,如盛開的四時花朵,宜喜宜嗔,讓他輕易忘卻哀愁。而她,只能在苔冷風涼的孤寂裏,緊緊抱住唯一的永璂,來支撐自己行將崩潰的心境。
此時的熱鬧,只在嬿婉的永壽宮中。哪怕是冰天雪地時節,那兒也是春繁花事鬧的天地。嬿婉正懷着她的第一個孩子,開始她真正躊躇滿志的人生。無論腹中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意味着曾經以爲不能生育的夢魘的過去。她終於能抬頭挺胸,在這個後宮廝殺,驚雷波動之地爭得自己的一席之位。
真的,多少次午夜夢迴,嬿婉看着錦繡堆疊的永壽宮,看着數不盡的華美衣裳、綾羅珠寶,寂寞地閃耀着死冷的華澤。她死死地抓着它們,觸手冰涼或堅硬,卻不得不提醒着自己:這些華麗,只是沒有生命的附屬,她只有去尋得一個有生命的依靠,纔不至於在未來紅顏流逝的日子裏寂寞地芳華老去,成爲紫禁城中一朵隨時可以被風捲得凌亂而去的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