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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到處是我們自己國家的人,我看這不是什麼巧遇。”老頭說。
“我並沒仔細想就來這裏了。”文森特有點慚愧地說,“那麼您,您住在這裏了嗎?不打算回去了嗎?”
“我要在這個小漁村裏度過我一生中最後的日子。”
老人的臉上露出微笑。在文森特看來,他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向他表示,只有他才知道漁村的生活方式的奧祕,可他並不打算傳達給文森特。
文森特感到很沮喪,因爲他在這個乏味的小地方思想已經完全凍結了。白天裏,人們都出海捕魚去了,村裏只留下一些小孩和老人,還有四五個婦女。而夜裏,人們早早上牀,月亮一出來村裏就沒有動靜了,一片黑幽幽的。那老頭倒是很適應這種簡單得近乎原始的生活,他每天都去海灘上待着。文森特看見他有時在同海鷗說話,有時候向着海發出一聲感嘆,但大部分時候,他只是一聲不響地坐在藤椅裏頭打瞌睡。文森特沒法離開,這裏同外界不通音信,長途汽車要一個月纔來一次,他只能靜下心來打發日子。有時候,他感到自己什麼也記不起,也想不清了,就彷彿他是漁村裏一個土生土長的、喫閒飯的人一樣。他還能隱隱地記得自己過去的繁忙生活,記得麗莎是自己的妻子,可是生活的細節就如斷了線的風箏,怎麼也回憶不起來了。在一個無聊的日子裏,他問老人,他來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有他們國家的人到這裏來呢?老人回答他說:
“那是因爲你在這裏啊。”
文森特回到旅館的房間後將老人這句話想了又想,忽然明白了。於是,餘下的日子他不再四處溜達,而是也像老人一樣搬了張藤椅坐在海邊。太陽一出來他倆就到海邊去,一直坐到出海打魚的人們歸來。中途由旅館的工人給他們送飯。
當他們枯坐之際,老人話很少。文森特從每天寥寥數語中弄清了,老人是A國北方的人,在一個伐木廠做了幾十年工,現在退休了。他家裏有妻子,還有兒孫等一大堆人。他說他是接到邀請來這個漁村的,他的一個舅舅從這裏寫信給他叫他來旅遊,雖然全家反對,他還是來了。他到達的前一天舅舅患病去世了,他正好趕上葬禮。他還記得當自己到達此地時的激動心情。他已在漁村住了兩年了,因爲沒法同外界聯繫,家人可能已經將他忘記了。他覺得這對家人來說是件好事。有時候,文森特想同老人談談A國的生活,但每次要開口之前,他都發覺自己腦海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而老人,立刻就看出了這一點,他總是對他說:
“那種事,沒什麼可說的,就不要說它了。”
颳大風時,他們只好待在旅館裏,可是老頭心裏有什麼事放不下,他一輪又一輪地跑到外面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