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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何謂立於當塗?”
“時雨清涼,願君王愛玉體。”
“兄公以王屬老婦,君不自愛,欲小童爲難邪!”
君夫人坐在帷幕之後,她選了幾個強壯有力的童婢,叫她們下了臺階跑到雨裏去。雨中的君王被拉到迴廊之上,被泥土和雨水沾溼的衣服也被換下了。君夫人下令收起了所有的酒具,再不許他喝酒,隨即又叫來侄娣們看住他。君夫人親自帶着世婦長妾們搜遍了日常起居的宮中的每一個可以藏東西的地方。瓶裝的和紙包的礦石粉末和原石几乎無處遁形,就這樣被堆在大殿中央,小山一樣矗立在君王面前。君王倚靠在大殿的柱子上,伸出手就想去拿一些。君夫人並沒有命人阻止,只是語氣平緩的說了一句:“如今是太和元年。”
消瘦而白皙的手就這樣停留在礦石山之前,明明只差一點指尖就能碰到了,就此沒了下文。尚未擦乾的頭髮滴着水,水的痕跡穿過了礦石山,就這樣想要突破帷幕。帷幕之中的夫人讓侍女攔住了他,媵夫人隨嫁而來的景氏姨向他獻上一支柳條。剛抽芽的柳條如今已經枯黃,柳條上綁着一段素帛。素帛也不再是原本那樣潔白無瑕,墨跡有些暈染已辨不清文字,杜鵑啼血褪了顏色,思雖窮意已通。
“天使言,兄公臨終立平原王爲太子,託孤曹中軍、陳鎮軍、曹徵東、司馬撫軍於九華臺。遣後宮淑媛、昭儀以下歸其家,又執皇后郭姒手自言曰:上不負宗廟神靈,下無愧伯夷叔齊。其狀淒厲,其聲可憐。先是時,正月雨,兄公親植之柳,雖隆冬而萌發。兄公親折柳枝攜至軍中,又作一賦手書於素帛言‘至許昌當遣使者召王’。將幸,城門無故自崩,涼風忽起,兄公有素疾,又思君悲慟,氣結於心竟一病不起。去年五月丙辰疾篤,丁巳崩於嘉福殿。六月戊寅葬首陽陵。撫軍大將軍得此素帛,系之於此柳,並收兄公舊日筆墨封於木匣,遣關內侯清河太守私行來此俱遺君王。”
“天使因王嘗‘劫脅使者’故,不敢久留。是時,王酒醉癲狂,天使不敢謁見,以王事屬小童,只半日即返。今上詔‘以武皇帝舊衣賜王,此先君文皇帝遺命也。本欲召王,奈何有司固執,不敢瓜脯遺王。先君遺詔,令不得祭祀,屬王加餐飯,添衣裳,善保玉體’云云。司馬明府因阿兄撫軍私命,十月間還洛陽,今日正當郊祀。兄公神而有靈,覩君放浪至此,豈非死而重死邪!”
正月雨微涼,明月盈虧於一剎那。高樓上透過了月光,牀前結霜雪,照我舊衣裳。月光下的天子披着父親的舊衣,獨自端坐在窗前。披散的頭髮隨風飄揚,俯仰之間靡瞻靡恃。明眸皓齒,粉面朱脣,一如少年之時,雙臂有力,十指蒼勁,彈秦箏而無爲。窗外的真人仙風道骨,金童玉女侍立兩廂,駕六龍乘風而行,披甲抱琴,擊弦而歌。獨坐的餘小子怨妒而行詩歌,欲賦萬言卻無一字能成。真人的身影漸漸消散,就像從來未存在一樣。天子的音容不曾改變,只是皮膚變成了月白色,臉上多了幾道新舊相疊的傷痕。舊痂突然迸裂,深深淺淺的紅色交織在一起,涓涓細流歸滄海,遇碣石而暫別東西,終是融化了霜雪。薤上的露水落在蒿里,少踟躕也何時歸?
神女乘着靈後的戰車路過此地,也不曾片刻停留。先有楚襄王夢神女,宋玉爲之賦,又有王侍中、陳記室等輩感懷而賦之,再有商紂王及三閭氏無端而遭附庸,仁義蹈之豈有常,忠信事顯笑平仲。
建安十三年的冬天,下了一場雪。細雪結在槐樹的枝幹上,柳絮飛舞在空中,欲靜而不止。女公穿着素色的衣服說着一些寬慰的話,女妹端着疏食勸少姑環夫人多少進一些。君姑卞夫人帶着諸母和姒婦們操持着家務。君舅明公百事俱廢,五官將勸慰了幾句自己倒也哭起來了。阿姊甄夫人跟隨君姑忙着祭祀的儀式,似乎顧不上我。在這裏除了阿姊,我誰也不認識。就連將要和我結婚的丈夫也還沒有見過面就已經躺在了棺材裏。我獨自坐在角落裏,一直到天黑了也沒有人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