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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中難免會遇到一些事情,可能非常微小,卻能夠在不經意間改變你畢生的命運。比如你在二樓澆花,一不小心碰翻了一個花盆,該花盆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落到了街上,正好砸死一個老頭。於是你鋃鐺入獄,因爲誤傷人命的罪行被髮配到邊疆服苦役,這輩子的寒窗苦讀、那還未到來的功名利祿就此化爲泡影,在塞北漫天的風沙中消散無形。你事後無比的後悔:我他媽幹嗎喫飽了撐的要去澆花?幹嗎肘子不收好非要把手插在腰間?但此時的後悔已然無濟於事,命運已經改變,不可能重頭再來一次。
對於路習之而言,這個花盆打翻於他二十二歲那年。那時候他是一個既缺乏天分又不勤奮的讀書人,每一天捧着書本在城裏四下轉悠,從來都無法把那些文字真正塞進自己的頭腦裏。在鑫城充滿誘惑的空氣裏,大多數年輕人總是比較浮躁,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爲赫赫有名的商人,錦衣玉食,富甲一方。路習之這樣家境尋常的即便沒有本錢,在心裏想想總是難免的,何況他生性輕浮好動,若不是爲了從父親大人手裏騙到月錢,是斷不肯捧起比磚頭還沉重的書本的。
三金爲鑫,鑫城得名決非偶然,身處繁華的宛州南部,這裏的商鋪票號鱗次櫛比,家裏沒幾個鋪面的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幸好我臉皮厚,沒什麼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不然就趕不上那檔子事了。”路習之後來如是說。此時他布袍敝屣,幾乎行遍了九州,內心的真正想法,也不知道究竟是慶幸還是隱隱覺得不幸。
關於“那檔子事”發生的日子,路習之的記憶出現了混亂,他感覺那似乎是個夏天,因爲自己一路上渾身大汗,被陽光烤得焦頭爛額,每一寸皮膚都恨不能冒出輕煙;但又好像是在秋天,因爲整座城市瀰漫着無法排解的蕭索氣息,腳下似乎還有踏碎枯葉的窸窣聲。記憶在這裏自相矛盾,分出了兩條岔路,路習之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後,決定放棄去探究其中的真相,因爲那些細枝末節只是歷史身上無足輕重的汗毛罷了。
“重要的是那個夸父,”他一再強調說,“一切都來源於他。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化作了無關痛癢的塵埃,只剩下了那個夸父……”
只剩下了那個夸父。他如山的軀體堵住了原本很寬闊的街道,他巨大的腳掌每邁出一步就能讓人感受到足底傳來的震顫。他的頭顱就像一塊佈滿雜草的粗糲岩石,如果這顆頭被人砍下來,大概也能砸死幾個人;他身上圍着一整張的獸皮,這獸皮上千瘡百孔地佈滿了顯然是尖銳的武器造成的破洞,但沒有人能認出,這隻大到可怕的生物究竟是什麼,竟然可以包裹住如此的龐然大物。
他全身傷痕累累,插滿了箭支,還有鮮血在一滴滴地落下,在地面上留下一個個鮮紅的印跡,但他喉嚨裏不斷髮出低沉的咆哮聲,一步不停地追逐着前方似乎快要跑斷氣的一輛馬車。夸父在這樣一個原本平淡乏味的上午突然出現在鑫城,出現在這個距離殤州無限遙遠的人類城市,就像一塊雪山中的千斤巨巖砸進了宛州溫婉的小橋流水中。
當時路習之正在茶鋪裏喝着兩個銅錙管夠的茶水,從茶博士的嘴裏打探着最近發生在城裏的逸聞趣事,可惜由於他向來出手寒酸,頗具經濟頭腦的茶博士並不願意在他身上浪費時間,這讓他有些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