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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沒人照看羊,羊草也沒曬完。”泰拉蘇蘇揮舞長鞭,把幾隻偏離方向的羊轟了回來。“他還說婚禮上歌行者太多,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傢伙,只想往姑娘的裙子底下鑽……可是我又不穿裙子。”泰拉蘇蘇的母親早逝,吉格把這個獨女看得比眼珠還珍貴,來求親的小夥子沒有不喫足了苦頭、無功而返的。染海忍不住笑了。吉格在羊羣前頭趕着五六輛牛車,車上全都垛滿草料,頂上鋪了桐油布防雨雪,又用繩索密密捆住,在車板底下打結,以求裝填緊實。
“曬了這麼多?”染海不禁詫異,“都夠喫到明年夏天的。”蘇蘇撇嘴:“老頭叫曬的,以備萬一。不是都說南邊那些傢伙想搶咱們的白石冬場嗎,要是真的讓他們先佔了去,今年冬天可就指着這些乾草了。”南邊的傢伙……冰冷的苦澀浮上染海心頭。她明白,蘇蘇指的不是更遙遠的黃泉關以南的華族,而是緊鄰右菩敦部南側邊界的左菩敦人,奪洛的子民。
草原的春秋短暫,與其說是四季輪替,不如說是冬半年,夏半年。每當夏季終結,牧民們就自涼爽的高山草甸向低處遷徙,回到春秋牧場短暫休整,而後趕往溫暖避風的冬場過冬。倘若稍有遲誤,第一場凍雨在半途降下,便會殺死大半羊羣,此後初雪接踵而來,很快牛和馬將在無遮無攔的荒野中紛紛倒斃。
即便及早趕到了冬場,也未必能夠安枕無憂。去年十二月裏,雪暴掩埋了左菩敦部的一處冬場,人死了好幾千,牲畜損失近十萬,此後他們便對白石冬場顯示出異乎尋常的興趣。白石冬場位於右菩敦部的領地西南,硝河源頭,是整個瀚北最好、最大的冬場,足以容納鵠庫四部中的任意一部在此過冬。巡視草場的牧民們常常在附近發現左菩敦探哨的蹤跡,每次都將那些鬼鬼祟祟的傢伙攆出二三十里地去。
可是,眼下已將近十月,左菩敦部也未曾發兵進佔白石冬場。或許他們不來了……染海心存僥倖地想,另一個陰暗的預感卻頑強地在她耳邊悄聲低語——也許他們正在來的路上,帶着他們所有的賭注,傾巢而來。
她不想在戰場上見到那雙藍眼。對他抱有的一切幻想早已潰滅,但這不代表她能夠平心靜氣地割斷他的喉嚨。
她沉默得太久,蘇蘇困惑地呼喚:“染海?”染海攥緊繮繩,只吐出半句話:“如果他們來了……”蘇蘇沒有覺察她的不安。紅髮女孩心不在焉地撫摸着綁在鞍側的長槍:“如果他們來了,我就叫他們哪兒來的哪兒滾回去,你放心。”染海只能報以酸楚的微笑。
她離開蘇蘇家的牧羣,繼續策馬向前,不斷在長蛇般的隊伍中發現熟識面孔。獨眼的戈羅在馬背上打着瞌睡,大合薩的年輕助手翟朱坐在車轅上,抱着木碗挑揀龍血花的種子,巴庫正絕望地想要分開兩頭爭風喫醋的種羊,金色眼瞳的射手雷鐸修格如往常一樣被姑娘們層層包圍。她不認識的人卻多得多。父汗可以叫出他們大半人的名字,或至少記得他們出身哪個家族。他總對米夏說,不認識自己子民的汗王,還不如不認識路途的瞎馬。然而這只是斡爾朵和左近的家族,整個右菩敦部在雁砬子山會合之後,隊伍將擴充至眼下的十倍之大,到那時,即使是父汗也無能爲力了。
照規矩,遷往新牧場的路上,每家每戶的女主人都得趕着最體面的篷車,走在隊伍的前頭,她們的男人騎馬在旁並行。女主人車乘之後,是運送雜物、糧草與營帳的牛車,兒子和未婚的女兒們看護着牧羣,走在隊尾。染海和娜斐如今是有丈夫的人,不該再像往日那樣隨意騎馬趕路。可是姐妹倆的篷車前後相銜,讓染海覺得不自在。從婚禮那夜之後,娜斐就有點避着她,奪罕一旦稍爲接近,娜斐更是逃得連影子也不見,不是想起什麼東西落在別處,就是急着去喂她的棗紅馬。染海隱約明白她鬧的什麼彆扭,卻又無法開口解釋。
她繞過娜斐的篷車。妹妹低着頭與侍女說笑,彷彿不曾發覺她的存在,本該在車旁同行的奪罕也不見蹤影。染海爲此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