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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消失了。銳利的海面風割裂了風行雲的衣服。遠處海面上正在升起一道白線,那是可怕的八月巨浪,正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地朝着陡崖撲來。
向瓦牙有點替風行雲害怕了,他在陡崖頂上斜眼看着那一道萬馬奔湧的潮頭,努力將那些擠動着想跑開的扭角羊收攏在一起。他從來就不贊成風行雲在這些雕像頭上發瘋。該走了,他喊道,老大,你手下的這批羊都喫了癜羊草了吧。你要再不上來,就會創下一天丟羊最多的記錄。那會兒風行雲大概又走神了,越是到了關鍵時候風行雲就越容易走神,那些神像水銀一樣四處蔓延,收也收不住。在排山倒海般的浪濤撞擊到陡崖上的最後關頭,風行雲才跳了起來,躍上石像背後隱藏着的滿是溝縫的石灰岩小道,像被鬼追着一樣躥上臺階,被海浪拍上可不是好玩的。身後的海浪彷彿無止境地升騰而上,最後轟然搖動着碎裂成萬億塊巨大的水晶,整座山崖在那一聲轟鳴裏搖晃起來,彷彿要倒塌似的,洶湧的鹽霧撲上300尺高的陡崖,把風行雲們的衣服全都浸溼了。
呸。向瓦牙吐出滿嘴的鹹水說,再也不和你這個瘋子來放羊了。你真不該是個牧人啊。向瓦牙的爸爸每次查點完羊數總要這樣對風行雲說。其實他有什麼辦法,就像水總是要流往低處,羊總是要往鑽進糾葛的刺叢一樣,他的思路也總是要跑到天涯的盡頭去。再說這些羊長得都一模一樣,數不到三隻以上他就會開始犯迷糊。有時候風行雲就把它們想象成一羣不可測的白色動物,總是一會兒多一會兒少地聚合不定,一般到了下午時分,他估計一下大致體積數不是很小的時候,就把它們往家裏轟了。
轟着羊往村子裏趕的時候要經過村頭,而村頭那塊總擠着些洗衣服的姑娘們,她們時時刻刻出現在那兒,蹲着的坐着的,卷着褲管的,泡在水裏的,被太陽曬得像白羽毛般耀眼的,彷彿是和一葦溪澆鑄在一起的羣體塑像。她們都是村裏的姑娘。不知道其他村子裏的女孩是怎麼樣的,反正風行雲對這麼一夥成日介粘在一起的人羣心存忌憚。這些女孩兒啊,獨個兒出現的時候看着都是又溫柔又靦腆,動不動就把臉紅到耳朵根,可是成堆出現的時候就很有點瘋狂勁,這種特性就像雨林裏的虎頭兵蟻,落了單連滴露珠也害怕,一旦聚了三隻以上的兵蟻,就連惡狼也敢進攻。
風行雲和向瓦牙滿身泥水的模樣自然沒法躲過她們的打趣,她們嘻嘻哈哈地在水中滾成一團。看哪,這倆人打完戰回來了。不騙你啊,瓦牙,每天堅持換一套衣服,你們準能當上羽哨的。鐵崖村的羽人姑娘們確實是遠近聞名地瘋狂,別看她們四肢纖細,身段瘦瘦長長,彷彿掐一把就能出水的蔥,撒起野來卻會讓母吼猴也退避三舍。更大一點的女孩現在都充滿挑戰意味的衝他們擠眼睛。在她們的鼓動聲中,一名髮色淺淡眉目高挑的姑娘跳上岸來,她裝出一副溫柔樣,看看你們的衣服,咦,髒成這樣了脫下來讓我們替你洗洗嘍?風行雲沒理她,她就掉過頭去欺負瓦牙,快脫啊,瓦牙,怕什麼呀。夏天你赤膊射箭的時候我們都看過了。向瓦牙的整張臉都被她的目光烤紅了,那些漂亮女孩的目光確實像火一樣燙,要是在平時風行雲大概也會臉紅,不過這會兒他又走神了,所以他在外表上看起來依舊是握着柳鞭,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的樣子。這副愛理不理的神氣肯定讓她們氣得要命。
這些女孩兒不停地提到羽哨來刺他們,羽哨可是少年們心目中的英雄,村裏數他們目光最明銳,箭法最出衆,而且不用幹什麼活兒,終日裏揹着漂亮的帶流蘇的銀色號角,手上挎着綠色的弓箭,精衛鳥那樣伸長了脖子四處瞭望着無邊的大地和海洋,那副模樣兒就別提多瀟灑了。
雨點開始落下來了,敲斷了她們的嘲笑,她們提着衣服嘻嘻哈哈地跑遠,向瓦牙的眼光追隨着她們纖弱的背影而去。此刻他們之間說話被長老看見了會捱罵的。但過了一個月就不同了。再過一個月,他們就將和這些女孩子第一次張開雪白的羽翅,滑翔在蔚藍的無限的天空下,去捉摸自己的未來呢。
那些女孩們在村口又回過頭來看了看,哈哈哈地最後笑了一次,然後就不見了。風行雲猜想這多半是因爲他依舊走着神,對腳下的泥坑視若不見,嘴角還噙着一絲傻笑,直愣愣地像棵木頭一樣往前走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