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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戡請她喫飯,這次他沒問她想喫什麼,直接指定了一家餐廳。他說他有一個朋友很喜歡這家的黃油麪包。譚幼瑾也很喜歡這一家的麪包,只爲了麪包,以前經常來。從廣場到餐廳有一段距離,兩人走着過去。開始兩人都走得很慢,走着走着,譚幼瑾受不了於戡似有若無的注視,加快了腳步,於戡因爲先天優勢,跟上她毫不費力。譚幼瑾被他的毫不費力整的有點兒懊惱,她感覺自己完全在被一個小她八歲的男人牽着走,從參加節目到現在,自己完全喪失了主動權,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她必須做點兒什麼擺脫這糟糕的狀態。
於是譚幼瑾對於戡說:“談談你之前拍的電影吧。”現在譚幼瑾回想起來,她當時是有一點兒惡意在的,她知道於戡對他現在拍的網絡大電影並不算滿意,最重要的事,他清楚地知道什麼叫好電影,而他拍的不是。人們可以原諒電影批評家的“眼高手低”,影評寫得一針見血,真去拍,也就是學生作業的水平;但不能原諒一個導演,嘲笑別人二流貨色,自己卻拍出了十八流爛片。而於戡的問題比“眼高手低”更嚴重,他與他的標準背道而馳。
但於戡的反應還是超過了譚幼瑾的設想。她以爲他頂多會不愉快地岔開這個話題,不再把控局面。畢竟網絡大電影取代了廣告片成爲導演系學生的新出路,許多人都這麼走,還有人連這條路都走不成,做着和電影完全無關的工作,而他走成了,還買了她在租的房子,也算這時代的年輕成功者。
他完全沉默了,一個字都沒說。譚幼瑾的驚訝程度不亞於剛纔聽見他對着她唱“my prettiest friend”。她瞥了他一眼,注意他的耳根有些泛紅,他剛纔所展出的隨意、像早就拿到劇本的隨意全都消失不見了,他的步子都有點兒沉重,他走得很快,但在超過她時,又故意放慢腳步來等她。
譚幼瑾突然覺得有點兒抱歉,爲她戳到了他的軟肋。她突然想起了他電影裏西瓜碎在樓梯上,被一個個腳印碾過的氣味,他在無人注意處的一點小堅持。
這沉默一直持續到餐廳。
於戡賺的錢並不能不顧及價錢隨便點,他只給自己點了一份意麪,就一直低頭在喫。那些從他嘴裏流出的機智以至有點兒油滑的話,都不知跑哪兒去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譚幼瑾喝杯子裏的檸檬水,抬頭看於戡,他的耳根還有點兒紅。
譚幼瑾不知爲什麼有一種感覺,現在好像她在欺負他一樣。這種感覺太過罕見,以至於她還記得他上一次耳根泛紅的情景。那次是在拍短片前,她和於戡去選場地,因爲劇本里有抽菸的戲,於戡從沒抽過煙,他想提前試一試,他特意買了一盒煙,抽出一顆點燃,一邊抽一邊咳嗽,譚幼瑾那時早已有抽菸的經驗,在上大學脫離周主任後,她嘗試了許多周主任絕對會禁止她的事,半是乖乖女教育反彈,半是爲了體驗生活,很多事她試了之後發現也沒什麼意思,比如抽菸,她受不了香菸的氣味,試了幾次再沒抽過,抽菸的姿態倒是掌握得很好,因爲在正式抽菸之前,在電影裏觀察了許多次。她從沒給於戡上過什麼課,但她當時看他抽菸這麼生澀,突然有一種要給他示範的衝動。
“挑釁人不是你這樣的。”她看了劇本,提前在腦子裏設計了場景,從煙盒裏抽出一顆煙,衝於戡揚了揚下巴,示意他點燃,她接過煙夾在手指吸了幾口,對着前方說,“要把煙霧噴在他的臉上。”她並沒有示範怎麼把煙噴在別人臉上,因爲她旁邊只有於戡——她的學生。她注視着前方自己吐出的煙霧,並不看於戡,忍住了咳嗽,沒有露出並不熟練的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