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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方檸卻只微微一笑,她今日顯得格外寬容。“在你而言,他們可能只是爲了儲位之爭,也只是爲了你一向鄙薄的以生民之血供養一己私慾的權利。你可能覺得那是‘因’,可我卻覺得,那儲位之爭,也許恰恰是個‘果’呢?這世間的因果糾纏,各有所見,可誰又能真正的說清到底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就說東宮太子,當然他有權謀之算,可你怎知他不是僅僅因爲自保而必需爭奪那個你眼裏有如雞肋的儲位呢?僕射堂中人何嘗又不是如此?而裹挾入這場爭端的,好多好多人,比如洛陽王。比如三省六部,比如曹蓄厚,比如我,所求又真的相同嗎?好多人一生一世的夢想,好多人一家一計的生計,都糾纏進去了。當位者就是不爭,他手下的人只怕也是不容的吧?當年秦王世民殺太子建成,千載之後,猶有是非之論。可那個決定真的是他下的嗎?隨他的袍澤多矣,如果他不下手,他手下的房謀杜斷、尉遲恭與秦瓊之屬,就容得下他嗎?從長孫無忌到徐世績,他們逼也要逼着他揮起那把刀子的。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都已貼在你身上,你就是想逃逸又怎麼能逃逸得了呢?秦王得勢,可以重用魏徵,可如果建成得勢呢?只怕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恭等都死之有日,斷無瞧類矣。你說那儲位之爭是所有禍亂之因,難道不曾想過其實它可能只是個種種生存求訴的果呢?”
她的語意裏有一種寬厚的味道,象在細細地跟韓鍔說着這人世間的道理。只聽她倦倦地道:“就像這一次,你聽說大漠王是因爲曹蓄厚想要殺你,只怕以爲是東宮太子一黨想要殺你。其實這裏面糾葛之深,你未識深水,只怕還是料不到的。曹蓄厚就是太子妃的親生父親,他們在朝中根脈極深。東宮太子當年勢弱,全抵抗不住僕射堂的勢力,對他依賴很深,也才成就他如今的勢大。東宮一派,近年來,多有建樹。於朝中軍中,官民兩道,都勢力漸固,可這些,都是需要用錢呀。”
“那大漠王之所以能商通東西,獨自坐大,在朝中,就是有曹蓄厚的支持接應。東宮一年得之於朝廷的錢能有多少?倒是全靠曹蓄厚在這方面的營運將之貼補的了。當然,他也肥得滿門富貴。可東宮太子也不是全不明理之人,羌戎之勢漸大,已成腹心之患。如不能及早除之,只怕社稷傾頹有日,所以他全力提點邊庭。這次,王橫海將軍之復出,與你龍華會上奪魁後、爲僕射堂所忌不得赴職洛陽卻能出使塞外,都是太子他一手謀就的,這是兩步他試圖力挽西北頹勢的棋,當然也是與僕射堂經過種種爭鬥和種種暗地裏的交換才獲得的。可東宮之中,自有人不願看到這樣的景況。曹蓄厚一向引大漠王以自重,最不願看到的就是邊境平靖,那他獨自壟斷的這東西貿易也不免就危怠了。在朝廷,做一件事是很難的。內遭阻厄,外陷猜忌,曹蓄厚一派在太子黨中又一向勢盛。所以,東宮太子想擺脫對他與大漠王的依賴,重靖邊庭,也是好難。好在,有你一劍之利,如能出使西陲,外聯居延、烏孫、昭武九姓,內呼橫海將軍,只怕平定羌戎之事可圖。這就是曹蓄厚一定要殺你的原因——他之滿門富貴,是依賴着東宮目前對他的依賴的,他不能讓東宮太子擺脫對他的依賴。你說,這人世上,到底什麼是果,什麼又是因呢?”
韓鍔靜靜地聽着,心中有些惶惑,怎麼這個人世到了方檸嘴裏,解釋卻是這樣的?只聽杜方檸道:“就是眼下的東宮與僕射堂之爭,其實有誰知道:那其實就是皇權與文官系統的爭鬥……當個皇帝,尤其是想有所作爲、能夠政令下達的皇帝也是好難的,整個文官系統之利益是既得的,他們不願改變,渴望一個昏君容他們渾水摸魚的願望遠勝過渴望一個明君。爲什麼歷朝歷代,朝政都會一步步漸漸敗壞?這裏面的原因,只怕是不能不深思的。國若亡,往往歸怨於無明主,可正是那開朝明主所設立的一個掌管權利的文官系統在痛恨與阻礙着一個明主的產生。鍔……你怎麼了?”
韓鍔的臉上有些蒼白,他以爲——他還曾那麼幻想地以爲,杜方檸此次出塞,是爲他而來。原來,一切還是她的那些爭鬥,那些……他輕輕一垂眼:“我沒怎麼,只是夜太冷了吧。”
杜方檸看着他盯向別處的眼睛,沒有說話。她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了,她心裏忽然浮起了一絲苦澀——爲什麼要跟他說起這些,繼續騙他不好嗎?可,現在的韓鍔,已不是當初的韓鍔了,騙也騙不住了吧?
她剛纔幾乎已在明確地告訴他:我不是爲了依戀你而來的,我是爲了東宮勢力基礎的重構而來的。太子已把勢力的支撐點轉移到了這邊塞之上,在王橫海、在你我身上,而我同時還擔任着誘惑你幫他清剿身邊舊勢力的重任。太子身邊已沒有可用之人,因爲,這次他要削弱的是曹蓄厚,內力無有,只有藉助外力。這是一場“借秦”,也是我城南姓捲土重來之機,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他要我借你之力,聯合昭武九姓,除掉大漠王,平定羌戎,在險惡的朝爭中給自己加上重要的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