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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方檸笑看向他:“咱們這個樣子可不像什麼天子使。你一身髒髒的,說是在關內殺了人出塞避禍還差不多。咱們別報名,先進城探探風色可好?”韓鍔微笑點頭。見她這麼軟語相商的樣子,心裏不知怎麼就微微一動。他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地升起溫存之念,一抖馬繮,當前跑去。
杜方檸卻已看到了他雙頰上的飛紅,臉上一笑,驅馬跟上。才至城門外裏許處,就已見出這居延城中之人的穿扮果與漢家制度迥異——男子多挎彎刀,身上也多佩珠玉,但頗有昂藏氣概。年紀大的男子多留有一部濃髯,長得好的小夥兒們也身材修長,皮膚白皙。女子們則雙頰上近顴骨處都很誇張地塗了腮紅,顯得顴骨愈高,眼窩愈深,雖看來頗不習慣,卻也別有一種她們的姿態明豔。行走之人則好像以商賈居多,驢兒、駱駝、馬,牲口雜亂,開口多是胡語,但各人聲韻又不相同,似是五胡雜處之地。韓鍔不懂他們說什麼,見有人若驚若羨地正看着自己兩人,指指點點。他轉頭向杜方檸望去,卻見她臉色一紅,心裏也就隱隱明白了。
杜方檸嗔道:“你笑個甚!”
她於城外不遠處停馬時已整理好衣衫,這時卻穿了件胡人女子的常服。那胡地女子的衣飾本來顏色就鮮,諸色相撞,卻撞擊出方檸身上一直隱藏未現的女孩子的天然爽利之態。韓鍔一路上都盡力顏容端謹,與方檸若即若離。這時一見之下,只覺心頭一陣茫然。他抬起頭,卻見這居延城是個土砌的城,城牆黃崩崩的,駝馬進出,一切一切都與漢家規範大不一樣。長安,洛陽,那種種規矩制度在這具象的異域面前似乎都變得遠得遙不可及,而一種奢望卻在心頭無端地升了起來。——似乎一朵在故鄉的那法則網羅中無由得開的花兒,偶然飄墜異鄉,卻獲得了它所夢想的一點泥土、一點生機,可以格外幻想它開得絢麗燦爛。
——她的不辭萬里,相伴自己出塞,是不是就因爲預先想過這個呢?
一念及此,韓鍔只覺得臉上一紅,身上皮袍下的身子都熱了起來。沸騰騰的,燒得他只是不自在。他沒敢再看向方檸,卻已覺得剛纔一眼的印象中她也像一朵偶然飄墜的異域新花,對自己有一種全新的意味。
而她的身邊,已沒有任何別的什麼有形的與無形的束縛。在這裏,自己和她才終於能夠變成一對平常的男女,那他們之間,又會發生些什麼嗎?
一陣馬蹄的雜沓之聲忽然打斷了韓鍔的思慮。他皺眉向身後望去,只覺那蹄聲響得甚是張狂,城門口的百姓諸人面色都呈現出一點驚慌之色,自動地疾向兩邊讓開。讓人稱奇的是守城的士兵也似面露惶恐,連連避讓,韓鍔倒要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大的氣派。一回頭,只見三十餘騎穿着羌戎服色的漢子正向城門口奔來,那騎上人馬衣履光鮮,到了城門口都不略停,直捲入城內去。城內道邊之人還沒發覺,一時避讓不及,韓鍔與杜方檸正走在城門口。因見一個小兒慌了,失了神反向那馬蹄下奔去,韓鍔輕輕一閃,已捉得他臂把他牽回路邊。抬頭時,只見一地傾倒的蔬菜瓜果,那三十餘騎人馬卻得着意已奔得遠了。一路所經,竟不知掀翻了多少攤子。
韓鍔不由皺了下眉,杜方檸低聲道:“是羌戎新來的使者——旁邊百的在說,他們是來召令居延王投效天驕帳下的,欲要挾他們居延王與咱們朝廷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