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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時被纏得一些些也走不開。心下煩惱,暗道:只怕要有違晚上與小計遊樂之約了。他擔心小計的安全:以小計的脾氣,今夜這麼熱鬧,是斷不肯呆在宮中悶氣的。否則在肖珏身邊,以他爲人的精細警醒,韓鍔還能放心。如讓他一人留在宅中,也大是可慮。當下就叫連玉私下給烏鎮海傳個話,叫他召齊十一膽衛,陪小計小街耍耍。好在今日長安市面的安全卻是烏鎮海所負責的,想來還照應得到。十一膽衛俱爲韓鍔百戰之後的肝膽之將,多少也能讓他放心。他這裏安排好小計的事,心下略安,纔去了“花萼相輝”樓。
“花萼相輝”樓中,盛筵正開。他到時,皇上因爲體倦,纔出來晃了一下就已退席了。樓中現在高坐首席的卻是當今宰相左僕射陳希載,他年紀好有六旬,一頭頭髮已然花白。眼光渾噩噩的,看似老朽,但韓鍔情知,就是這個人目下統領着全國的文官系統,使東宮太子也所欲常不能達。
對席則是東宮太子太傅韋靈。他博衣高冠,官居一品,卻是朝中耆舊了。韓鍔一入花萼樓,就見迎出一個人來,笑着引他入席,他引的方向卻是首席。那邊陳希載已笑着站起來招呼,呵呵道:“韓將軍,有勞了。禁中防衛事務想來繁雜,全靠韓將軍一手打理。我們這些人,倒可以躲些清福,開懷暢飲。”這酒席卻是一張張紫檀條桌圍住中間地毯成兩行排就的。陳希載身邊特留了個位置,想來就是在等韓鍔入席。韓鍔在兩側朱衣紫綬間緩步穿行而過,旁人的目光有豔羨也有忌嫉,他卻只覺出一股如履薄冰之味。滿堂笏中,當真只有他衣衫稍顯樸舊,陳希載對他卻極爲客氣。他才走近,就含笑一拉他手,拉他入座。韓鍔卻也不知該不該謙遜的,該謙遜的話又當如何謙遜,只有微笑入席。才入座,卻見陳希載已然站起,舉酒四顧道:“如今河清海晏,宇內昇平,你我能同享此太平之樂。一是託聖上之福,二來卻也是得韓將軍率部戳力邊塞,攬轡廓清,消彌大患所致。這一杯酒,卻是要敬與韓將軍了。”
韓鍔口訥,連推不敢,見座中百官差不多已人人站起,持酒相頌,當下也只有站起。眼光一掃,卻見對面的太子太傅巍然不動,也並沒有端杯。韓鍔心頭微微一凜,還是先把這一杯酒喝下了。重新坐下後,卻聽陳希載道:“韓兄,未曾謀面之先,我早已十數次得古超卓兄手札。其對韓兄敬仰之情,躍然紙上,老朽正不知以韓兄之風華正茂,更當是何等神采。沒料到近月來得親顏面,果然英姿天縱。”
他話裏盡多虛文,韓鍔也不知該如何客套,含笑謙遜不語。那陳希載的話也不多,但款款道來,卻極爲文采,當真有太平宰相、高冠博帶、溫文爾雅的風致。韓鍔一邊與他酬答着,一邊卻想起當日自己人在塞上時,每有關於軍務與邊塞之事的奏議往來,書札封對時,那些糧草軍務和所需要得到的朝中的支持也大半是被他這麼文諂諂的話所拖延塞堵住的。——他這還是頭一次與陳希載正經的共座長談。自入長安,尤其得蒙聖眷後,陳希載一向就對韓鍔招攬頗力。但韓鍔情知長安水混,一直推託着未與陳希載私下面見。卻聽陳希載話鋒一轉,含笑道:“卻不知韓將軍仙鄉何處?”
韓鍔一怔,道:“就是長安了。”陳希載的聲音忽低了下,恰好能爲韓鍔聽到的:“不知韓將軍堂上二老可都還安好嗎?”他的手指輕輕撫着手裏金盃的沿兒,一圈一圈輕輕地摩娑着。韓鍔一愣,心下茫茫一失:堂上二老,堂上二老……卻聽陳希載低聲道:“怎麼老朽聽聞,近日韓將軍的令尊已然仙去?”
韓鍔心中隱隱一痛,卻也不由冷冷一笑:仙去?那樣的死,也叫仙去?卻聽陳希載低嘆道:“我也是才聽說……不過,近日東宮的太子洗馬諸人卻連上奏議,把韓將軍給參了。說風聞韓兄老父近日初逝,韓兄卻未依例而報丁憂,實是大違朝廷以孝道治天下的大義。不加嚴罰,不足以昭告天下。這事,韓將軍卻知道嗎?”
丁憂?——韓鍔愣了愣,纔想起朝廷確是一向有此體例。所謂丁憂,卻是朝官如有父母死去,依例當上書自請去官,披縞守制,以盡孝禮。按例這守孝卻是要三年之期的,三年之後,才能奏請復任。韓鍔愣了愣,他倒是一向沒想起這個,心裏也知,這是官面文章,東宮所在意的又是什麼孝道了?自己還奇怪近日東宮怎麼沒什麼動作,原來,他們早已發力!
陳希載見韓鍔不答,低聲含笑道:“韓將軍,好在這事老朽在閣內卻已先得知。韓將軍爲當今朝廷股肱之臣,何況當今局面,朝中不靖。四海靡亂,不說別的,就說西邊吐谷渾之事,不得韓將軍,又有誰可處置?天地君親師,那事君之道原是排在事親之道之前的。所謂匈奴未滅,何以家爲?老朽心知韓將軍非爲不守禮制,而是爲大孝不爲小孝,已上書奏請‘奪情’之議。以韓兄在朝中責任之重,想來聖上也是不可一日無韓將軍的。這‘奪情’之例,想來這兩日就要批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