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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臻喝了一口茶,是今年新上貢的西湖龍井,清香醇厚。皺了眉頭說:“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着。你都來了三個月,莫不是還不知道府上的規距?敢情是專門來膈應我的?”說罷將手上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杯蓋與杯身晃動摩擦,發出清脆的響聲,鬧出了好大的動靜。顧昔立馬起身,袖手站立,見姚臻面色難看,不免戰戰兢兢,手腳不知放在哪裏,大氣也不敢出。姚臻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不過是對他撒氣,好不容易勉強平復過來,說:“你來了多久?可還習慣?”顧昔斂眉說:“回殿下,一切都好。”“綠珠。”姚臻說,“這個名字不祥,換一個吧。你原本叫什麼名字?”顧昔搖了搖頭,說:“我自小便在教坊,不記得以前的事了。”“自小?”姚臻嘆了一口氣,說:“這世上除了謊言,人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嗎?”顧昔沉默。姚臻繼續問:“你家在哪裏?家人都在何處?若是放你走,你有地方可去嗎?”顧昔搖了搖頭,說:“我自幼與家人離散,什麼都不記得了。即便殿下恩典,放我歸家,我也無處可去。”姚臻見顧昔臉上的哀傷,不似作假。繼續問:“那,有人在等你嗎?”顧昔仍舊搖頭,恐怕姚臻不信,說:“像我這樣的人,在人世上如浮萍漂泊,又怎會得人,心中惦念?”“總是有的。”姚臻說此話時,隱隱有一絲笑意,“那你無處可去,我若是放你出去,不是爲你好,反而害了你。”顧昔道:“人生在世,不過喫喫睡睡。奴婢無處可去,既然殿下仁慈,暫時收容了奴婢。如今懇請殿下收留,我雖然無能,也可爲殿下灑掃梳洗。”“你看我府上像是缺灑掃梳洗的人嗎?”姚臻又是一笑。姚臻平日不苟言笑,其實笑起來,是十分光彩動人。顧昔不知是不是隻有在自己眼裏,姚臻的面容才如此璀璨奪目,顧昔貪看她容顏,卻又不敢多看,心中愈發恐懼和悲傷。顧昔說:“教坊並不是什麼好去處,殿下既然帶了我來府上,便是救了我一命。綠珠出身微賤,自幼見過世態炎涼,沒什麼不能受的。若是僥倖能留在殿下身邊,爲殿下驅使,便是赴湯蹈火,也心甘情願。”顧昔說這話的時候眼裏看着姚臻,本是攀龍附鳳的話語,到他嘴裏說的,卻十分真誠。姚臻面上也看不出信與不信,不忍心爲難他,說:“既如此,你便隨我父親的姓氏吧。”顧昔抬眼看她,卻不敢問。姚臻說:“騙人的話說得一溜一溜的,這時候卻不敢問了。”說罷,用手沾了水在案上寫字。“我父親,姓陸。”姚臻又問:“那一日見你歌唱得好,府中也見你跳舞。除此,你還有什麼才藝?”“琴,棋,書,畫。”顧昔小心地覷了一眼姚臻的神色,回答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姚臻想了想,“是了,不如此,怎麼能到我眼前來?”又見屋內掛了一張七絃琴,說,“既然會彈琴,李商隱有詩《錦瑟》,我最愛‘只是當時已惘然’句。便叫瑟吧,取瑟瑟可憐之意。”顧昔順勢便跪下道:“謝殿下賜名。”姚臻仔細端詳了顧昔的神色,的確言辭謙恭,舉止小心,只是無論他如何謙卑恭敬,眉宇間總有一絲傲氣。可見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不是慣於做小伏低的。姚臻“哼”了一聲道:“人家都是沒名字,才教人賜名。有些人卻不知爲什麼,舍了父母賜的名字不要……”顧昔見姚臻言辭刻薄,默不作聲,想:聽說楚王爲人刻薄少恩,的確如此。只是從沒聽說楚王是個話多的人呀。姚臻也覺得自己言辭刻薄了,黃河那起子貪官污吏着實可恨,可這也不是她拿眼前弱質男流撒氣的道理,這麼一想,姚臻失了興致,懨懨地起身想走了。眼看姚臻就要走了,顧昔趕着問:“殿下那時節,爲什麼說我不合時宜?”姚臻停住了一晌,也不回頭,慢慢地說:“你定然是在家中書讀得太多了,沾染了腐儒習氣。青樓楚館是人取樂的地方,誰願意聽聶大郎勸人珍惜時光的《金縷衣》,可不是不合時宜?”在不利的形勢下只顧本心,一意孤行,可不是不合時宜?顧昔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對着銅鏡照了照,說:“殿下要留下我,是爲的什麼?臣侍自知,並無姿色。”“因爲你像一個人。”“可是,殿下愛聽。”顧昔聽到姚臻的話,一時心頭大震,慢慢地說,眼中有淚,“可是,我不合時宜,有殿下知道。”姚臻猛一回頭,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顧昔的眼角滑落,他的神色看起來卻是又傷心又高興。而他爲什麼傷心,又是爲什麼高興,自己是知道的。顧昔見姚臻回頭看他,心中難堪,慌忙用手擦掉眼淚,匍匐行禮道:“恭送殿下。”語氣,生怕姚臻留下來不肯走。姚臻聽出顧昔語中的慌亂,不願爲難他,順着他的意,走了。姚臻走後,顧昔雙手掩面,伏在地上痛哭起來。越明日,齊王來訪。夜裏,姚臻手拿着一本《孫子兵法》看,書上說,用間。顧昔見姚臻好半天也沒有翻過一頁,好奇地問:“殿下在看什麼?”姚臻回答說:“<孫子>,兵法上說,必勝之方,要在先知;先知者,取於人也,乃有用間。用間者有五,有因間,內間,反間,死間,生間。其中,又以美人間最爲出名。”顧昔神色天真地搖搖頭說:“這是女人的謀略,臣侍不懂這些。”“你不懂,我教你。”姚臻繼續說,“所謂美人間,便是由美人來做這個間諜。而美人,也不是世俗意義上的美人,而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姚臻慢慢地將視線移至顧昔身上,只見他周身微顫,低着頭,看不清神色。姚臻鬼使神差地抬手想要觸一觸他的臂膀。就在要接觸到他的那一瞬,顧昔身子猛一後退,打翻了放在一旁梳洗用的水盆,水嘩啦啦地傾倒一地。顧昔驚魂未定地看着姚臻,臉上是震驚與無錯。姚臻明白過來,他心裏怕得很。下人聽到動靜,連忙進來收拾。姚臻閉目養神,顧昔自知有錯,本應認錯求饒,可是見姚臻神色,直覺恐怕認錯求饒並不是上策,便也杵在一旁,進退無措。姚臻想到今日白日裏齊王姚巳來時兩人的光景,合上書,輕輕地問:“是齊王派你來的?”顧昔連忙跪下來,說:“殿下怎麼會這麼想,我……我”鬼使神差之間,脫口而出,“自從那一日,殿下聽見了我的歌聲,我便私心裏將殿下引爲知己。又見了殿下,我……我之所以腆顏留在殿下身邊,便是爲了自己的私心。像臣侍這樣微賤的人,怎麼會認識齊王?我爲的是我的心。”本是表白之語,顧昔說來,卻臉色越來越白,冷汗直冒,兩頰浮上紅暈。姚臻慢慢地別過臉去,說:“別動不動就跪着,還要我說多少次?”顧昔站了起來,胸膛起伏不定。他說了如此大膽的話,也不知道姚臻信也不信。偷偷地覷姚臻的臉色,只見她雙目緊閉,面色平靜,卻呼吸急促,雙拳緊握。顧昔本來害怕她不信,如今看她反應比自己還大,不知爲何,心裏篤定她不會爲難自己,卻放下心來。“巧言令色,鮮仁矣。”良久,姚臻才嘆了一句,站了起來,手裏抓着<孫子>,轉過身去,不看顧昔,說,“你去吧。”顧昔頓時鬆快,一禮,便要離去。卻聽見姚臻喝道,“回來。”只得停下等姚臻吩咐。卻見姚臻回身過來粲然一笑,道:“既然你說對孤一見鍾情,不如今夜留下侍寢如何?”姚臻嘴角掛着的屬於女人的惡劣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