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茂林修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說:“什麼軍功?” 平陽道:“蜀地李家的舊僚,如今都在長安富貴了。我琢磨着,要收服蜀地,未必真要興兵。八成會先派個說客去。你想是什麼軍功——” 我心裏立時便有些明白。平陽看我一眼,大概也明白我猜到了。便又皺了眉,有些恨其不爭道:“但凡李遊有一分膽量,或是我手上還有幾個兵,自然就輪不到劉君宇的。” 我笑道:“我心裏有計較。” 平陽穿了一身紅衣服,渾身不舒服,不過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她前腳才走,蘇恆便抱了韶兒回來。 正是午睡時分,韶兒縮在蘇恆懷裏,睡得甜美。 他沒讓人通稟,進來的時候,面上還是帶笑的。然而掃了一圈,見只有我在,突兀的就有些訕訕的了。 我料想,大概是平陽不在,他失望了的緣故? 忙上前行禮,笑道:“姐姐只坐了一刻便告辭了,當才走不遠,可要再着人去追?” 蘇恆面上又有些沉寂,道:“不用。” 我上前去接韶兒,蘇恆小聲道:“你身上沉,我抱他過去就好。” 我便垂首,微笑着讓開路。 片刻後,蘇恆又道:“你過來。” 我便上前去。他已放韶兒躺下,拉上被子給他掖了掖,道:“你看韶兒睡得多討喜。” 韶兒依舊糯米糰子一般白皙粉嫩,鼻息輕緩,因爲蘇恆戳他的緣故,睫毛還輕輕的顫了顫。 我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忍不住上前輕輕摸着他的臉蛋,俯身親了親,道:“嗯。” 蘇恆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我身後,我不由就躬下腰去。他攬了我坐下,在我耳後道:“朕說過,會把他好好的帶回來……” 我說:“嗯……是我不懂事,給陛下添麻煩了。” 他輕輕念我的名字,“可貞……” 卻不說話,我一時想不出什麼討他歡心的話,便說:“我有東西想給陛下。” 他頓了頓,手臂竟然合起來,我的背靠到他胸膛上,不由渾身僵硬。他嘴脣又湊到我耳朵上,熱氣繚得我耳朵有些麻癢。過了好一會才說:“嗯……是什麼東西?朕剛好有空瞧。” 我稍微掙了掙,道:“我去取……” 他低低的笑了一會兒,終於放開我,有些懶懶的,道:“去吧。” 我便將給劉碧君請封的箋奏取來,跪呈給他。 他看了宮箋,面上的笑就有些勉強。 我不由就有些懊悔自己做得過於直白了些——若是我假意與他恩愛時,被他給明碼標價的戳破了,必定也會有些羞惱了。若有誠意時,是該先與他周旋周旋。他也才覺得面上好看。 雖然虛僞得令人生厭,但到底還是該圓轉應酬些的。 不過遲早都是要走到這一步的,只要我的開價讓他覺得值了,想必他也不會太計較。 他終於將宮箋拾起來,翻開來仔細的看着。 其實我對劉碧君是真沒有好感的,我很覺得這是每一個做妻子的對丈夫小妾的最真實觀感。誇讚她的言辭,也不過是略略變了一下當年蘇恆自己的原話。 想來還是懇切的。 蘇恆面上只是一派平靜,讓我看不出深淺。 短短數十言,他卻看了很久。 最後平靜的將宮箋折回去,道:“皇后很賢惠……” 卻沒了下文。 我不由抬頭看他。他也只面色平靜的看着我,可是眼睛裏卻分明有些昧暗的火光,燒得我有些心驚。 然而他並沒有發作在我身上,只將宮箋一丟,踢開一張凳子,摔簾子走了。 臺階蘇恆摔簾子去了,片刻後,外間候着的宮女們魚貫而入。扶椅子的扶椅子,端茶的端茶,各個垂首屏氣,一言不發。 韶兒不過是午睡,凳子倒的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此刻揉了揉眼睛坐起來,帶了些儂軟的鼻音道:“孃親,怎麼了?” 這半天比過去十年還要難熬。 活像是讓人捂緊嘴,生受了一場剮刑。 我本以爲見到韶兒我會控制不住的哭喊出來,但一時眼睛裏竟然乾澀得厲害,心中更是半分痛楚都感受不到了。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笑道:“沒事。你父皇走時,不當心碰倒了凳子。” 韶兒看了我一會兒,也嘿嘿的笑起來。他依舊是睡眼惺忪的模樣,片刻後便伸手拍了拍我的腿,雙臂一伸撲到上面,嘴巴里含糊得厲害:“娘,皇祖母讓我管劉姑姑叫娘……” 我拍了拍他的背,只問:“你叫沒叫?” 韶兒道:“我不叫,皇祖母就生氣。她生氣了,我也沒有叫。後來父皇就去了。” 我一時後怕起來,“下一回,皇祖母讓你叫,你就乖乖的叫……” 不會有下一回的,我明明這麼想。 韶兒垂了睫毛,咬着嘴脣扭開頭,賭氣道:“我就不叫……” 我說:“韶兒……” 他捂了耳朵,蹬着腿望我懷裏撞,“我就不叫,我就不叫……”忽然便大哭着抱住了我的腰,抽抽噎噎道,“騙人……你騙人,孃親騙人。你說過想父皇的,你說過不丟掉我們的……” 我心裏不由一酸,攥住他的手臂道:“安靜的聽我說!” 他抬臉看我,眼睛被水汽矇住,卻還是將着鼻子,狠瞪我。 明明是心酸的時候,看到他這個樣子,卻又覺得可愛得讓人發笑,一時心裏只有憐愛。我抬手給他擦眼淚。 ——可恨的是我。如果我有出息,我的兒子怎麼可能會有被逼迫着喊別人孃的時候?真到了那種時候,韶兒喊劉碧君一聲娘,就真的能保全嗎? 萬語千言,最後卻盡數化作一句,“……孃親錯了。不會再有下一回了。” 韶兒這次脾氣鬧得有些大,一直到入夜,也還是不肯跟我說話。 我取了許多小物件討他歡心,他收照例收,卻只是不鬆口,讓我很是頭痛。 都說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臉。韶兒年紀上甚至還算不得孩子,也就比奶娃子大一點罷了,對付我時卻能有這股子犟脾氣,實在讓我頭痛之餘,很是得意。 不過這色厲內荏的毛病,也不知道隨了誰。 ……難道他不知道,一邊跟我鬧脾氣,一邊歡天喜地的把我送的東西收起來,很讓人擔憂他是不是有些貪戀財物的毛病? 而且,一邊惱我,一邊又露出迫切的神色來…… 蘇恆的心口不一他隨得像,不動聲色卻實在還差得遠。這就不是一個太子該有的樣子了。 紅葉疼韶兒是比我還上趕着的。 “小姐,你就說些小殿下喜歡聽的。”臨近晚膳的時候,她終於過來給韶兒當說客了。 我正在頭痛蘇恆忘記帶走的箋奏怎麼處置,隨口問了句:“他喜歡聽什麼?” 紅葉便湊過來給我點燈,道:“我琢磨着,大概跟陛下有關。” 我點了點頭,韶兒特地念了三遍,“孃親說過想父皇的。” 紅葉道:“要不,奴婢去請陛下過來?” 我支頤想了一會兒。 我心裏大致清楚,蘇恆今日是爲了什麼生氣。 不可否認,我心裏確實是有股子衝動,實在是厭煩了他的逢場作戲,才半故意的挑他表演恩愛的當口,將給劉碧君請封的箋奏呈上去。 就譬如親戚朋友來訪,才說道當年同窗時一起挨戒尺的情分,你忽然問了句:“十兩銀子夠不夠?”哪管他確實是爲了打秋風來的,這份體貼也比一巴掌扇過去還讓他疼。 當時心裏確實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痛快,但此刻心裏卻只有懊惱。 蘇恆確實需要我點頭給劉碧君晉位,但我更要藉着晉位這件事,把旁落在太后手裏的權給收回來。 同時也是向蘇恆投桃,告訴他,我容得下他對劉碧君那份不可言說的深情。我和劉碧君,只要他願意,就能和美共處,井水河水互不相犯。 自然,如果他不願意委屈了劉碧君,非要讓她當皇后,跟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麼也只好你死我活,魚死網破了。 結果一時痛快,誠意沒送上去,反而惹惱了蘇恆。從他煩惱怎麼讓我趕緊養好了病把事辦了,變成了我煩惱給個什麼臺階他才肯下了。 真是衝動害死人。 我說:“殿裏還有麥仁嗎?” 紅葉道:“這個只怕沒有……御膳房定然是有的,要去領嗎?” 我說:“讓別人去。你給我收拾收拾——我親自去宣室殿走一遭。” 跟紅葉說收拾,那便是真的收拾了。 頭上鳳凰爵金步搖,花十二樹少一枝都不成,金葉子映得滿屋子金光閃閃。兩隻玳瑁橫簪上結着幗帶,一直垂掛及地。也虧得我頭髮厚密才能承住。 給我套上絳紅色的百蝶牡丹錦大衫的時候,紅葉自己也疑惑:“會不會太莊重了……” 我一面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一面笑道:“不會。”然後指了指鬢角:“花黃。” 紅葉道:“這樣剛剛好,白玉美人,雍容窈窕……” 我笑道:“是給我打扮還是給你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