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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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想他大約就是舅舅先前提到的人。這般乾淨利索、不拘於禮的作爲,實在讓我好奇得緊,便想偷偷的去看眼。結果半路遇上父親,被丫鬟們強架回去。 紅葉代我去看了眼,回來說那個人支頤微笑,眉梢眼角的風流恣意,令屋子伺候的丫鬟們都飛紅了臉頰。他與舅舅談笑風生,席間坐的名門貴自盡數被比進塵土裏。 我想象不出這種意態,心中卻暗暗有所憧憬。 紅葉又悄悄的告訴我說,不知道誰放出話去,說我有皇后的命格。這個人明明是戾帝的屬下,卻還敢來沈府提親,想必是有爭奪天下的野望。 我時默然。此刻的局勢,天下人皆看得清。戾帝得河北而有天下,他人得河北而可爭天下。傳出沈家女兒有皇后命格這種流言,並不奇怪。 我忽然便明自爲何父親對來人生氣,舅舅卻對他欣賞有加了。 河北很快也不能置身事外,而父親仍有偏安之心。這個人敢在此時將刀兵帶進沈家的宴席,正是在逼父親儘早表態。而當時便解了佩劍求娶,則是因爲他瞬間便已判斷出,我的出嫁便預示着河北之地日後的動向。 看似恣意妄爲,卻並非真就是個狂悖胡來的人。反而聰明果敢,心懷高遠。舅舅說他是不世出的英雄豪傑,想必並非謬讚。 我便留了心。問紅葉,她告訴我的話是從哪裏聽來的,紅葉說,是來赴宴的賓客們嘲諷他時所說的。這些人既然來了,便必然也存了與沈家結親的心思。眼看要被人捷足先得,便傳這種流言。 戾帚自己也應了讖語,自然對這些話更在意些。他新破了長安,威震天下。正是睡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的時候。若此人向沈家求親的事和流言道傳進戾帝耳中,只怕戾帝再不能讓他活着。 我不自有些焦急,想要提點他。卻不知該如何將話傳遞給他,不覺輾轉反側。 醒過來的時候,牀幃已經打起。 天際泛自,屋內卻還有幾分黑沉。花枝上紅燭將盡,燭淚層層垂落凝結,燭心那筆火光燃得平穩,晃也不晃下。 蘇恆似乎也剛起牀,正揹着我在牀下更衣。 忽然便目過頭來,見我睜着眼,便料到了似的微笑起來,回身揉了揉我的耳垂,道:“不用急着起來,再睡會兒吧。” 黑睥流光,燦若星辰,依稀就是我夢中所想見的模樣。 我時有些恍惚,將手心貼上他的手背,道:“我做了個夢。” 他眼睛便柔柔的眯起來,問道:“什麼夢?'” 我說:“夢到我及笄那年,你到沈府來觀禮。” 他並不答話,只俯身親了親我的額頭,道:“今日還有朝會,朕得去了。” 他觸着紗布,扯動了我頭上的傷口。我一激靈想到昨夜的事,瞬間便清醒過來。 忙扶了額頭,起身跪在牀上。 蘇恆道:“怎麼了?'” 我摸不清蘇恆的心思,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歷來太后與皇后交惡都只在暗處,最多明面上不相往來也就是了,倒是前朝孝明皇太后曾明着指斥桓帝楊皇后心懷怨恨、想謀害她,楊皇后在孝明太后跟前跪着哭了三日,才讓她回心轉意。而後婆慈媳孝了兩個月,楊皇后終於用碟子甜糕讓孝明皇太后死得不明不自。 太后說出我想整死她這話時,必然不知道這段往事。 不過我很清楚,就算我去太后跟前跪着哭三年,她也不會有半分心軟。蘇恆不是桓帝那種會 讓皇后替他批閱奏摺的昏君。而太后雖不像孝明皇太后那般擁互有功,但她是蘇恆的親生母親。 擁互有功的人少有善終,皇帝的生母則又是另番情形了。 一力降十會。太后有恃無恐,儘可以隨心所欲的折騰我,我卻不得不步步小心。 我深深叩下頭去,道:“不能討得太后歡心,是臣妾無能。太后教訓臣妾,臣妾不敢辯解。然而操控太醫,不許太后問診事,臣妾萬萬不敢。懇請陛下明鑑。” 這些話本該咋夜便對蘇恆說,然而先是句我要整死她,後又是方墨砸過來,太后要撒潑,正該讓她盡情的表演。我只需含羞忍辱、惶恐茫然便夠了,認真跟她分辨反而不好。 蘇恆沉默了好會兒,才說:“可貞,抬起頭來。” 我便抬了頭望向他。 這個人可以讓我生,讓我死。我若不能殺了他,便只能依賴他。 他說:“可貞”用拇指摩挲着我的眉角,道,“讓你受委屈了。” 我傷口腫的厲害,他摸過的地方像針剌般疼。 其實我並不怎麼覺得委屈。上世我倒是不曾忍過氣,太后自然也沒能這麼明目張膽的給我委屈受。但是結果又怎麼樣? 蘇恆親口說我無關雎之德,有呂霍之風。以此爲名廢后,繼而廢太子,生生將我逼上絕路。 相較而言,我寧肯忍下太后時的欺悔,也不願讓蘇恆抓到把柄。 我說:“臣妾不敢。” 他說:“聯以前沒有想到,母后會這麼對你。” 我默然無語,他便又說:“可貞,這件事交給朕。再信勝一次。” 他的目光裏已經有些焦躁,我越發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覺便往後退。 他抓了我的手,目光漆黑,瞬也不瞬的逼視着。 你信他念情的時候,他絕情以對。你想與他講理、自謀出路的時候,他偏偏又跟你論情,讓你把一切交給讓他。 我只能笑道:“臣妾不信陛下,還能信誰?'” 他略頓了頓,忽然便有些失望的俯下身來,咬住了我的嘴脣。 我並沒有在宣室殿久留。 太后咋夜才說了重話,只怕御史臺這兩日就要鬧騰起來。哥哥那邊料想也得到了消息,應當有些對策。 我不可能無所作爲,乖乖的等蘇恆爲我做主。 探問 昨夜的事鬧得有些大,太后打了皇后,蘇恆又刑訊了太后跟前伺候的下人。雖到現在也沒過半天,但只怕各殿裏都聽到了風聲。 我回到椒房殿的時候,紅葉顯然已經聽說了始末。見我包着紗布回來,也只略愣了一愣,便默不作聲的迎上前來。 她眼圈青黑,眼睛裏繚着血絲,只怕昨夜我去了長信殿,她便再沒睡着。此刻見了我,眼睛裏便聚了些水汽,睜得大了,看上去就茫然得厲害。 “北宮門的鄭媽媽來換腰牌,等了娘娘兩刻鐘了。”她開口便稟事。 我猜想鄭媽媽也差不多該來了,便接話道:“讓她直接去寢殿見我吧。” 紅葉道:“喏。”便轉身要去。 我說:“紅葉。” 她腳步停住,卻不肯回頭。我無奈,掏了帕子塞給她,小聲道:“我是裝給人看的。” 她氣息立時便有些哽滯,接了帕子,一屈膝便飛也似的去的。倒像是我讓她受了委屈。 ……早知道我就先下手爲強,見面就哭給她看,也省的次次要我這個受傷的倒哄着她。 一面想着,一面竟無奈的笑了出來。 殿內鋪褥早收拾乾淨,屋子裏瀰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卻沒有煙氣。很能舒緩疲憊,讓人心平氣靜。 蘇恆寢殿裏伺候的幾乎全是宦官,只好讓書房裏伺候茶水的小丫頭爲我梳頭,她手略有些重,扯得我頭皮疼,因此回殿後我便讓青杏兒幫我解開。 頭髮才梳了一半,鄭媽媽便跟着紅葉進來了。 我從銅鏡裏瞟了一眼。她依舊是之前那般沉穩雅緻的模樣,頭髮梳得烏亮,簪了兩樣樸素精巧的銀簪子,身上灰紫色深衣配着黑紗大衫,也是一樣的樸素沉穩,然而料子卻也是好的。 給哥哥辦事的人從來都窮不了的。然而像鄭媽媽這麼沉得住氣,不張揚、不炫耀的,也難得一見。她藏得這麼深,若不是那隻平安扣,只怕我現在還在考量她的立場。 鄭媽媽進屋見了我,並沒急着搶上前來,反而後退了一步,微微垂首,等紅葉通稟。 我便揮了揮手,道:“給鄭媽媽看座。” 一面將殿裏伺候的人都遣出去,只留紅葉和青杏兒伺候着。 青杏兒今日手也有些抖,似乎很怕弄疼了我。攥着髮梢擺弄了半天,最後只在下面挽了個墜髻。而後忐忑的看着我,看得我不自在。伸手觸了觸眉角的傷口,看是不是滲出血來,結果是她下意識的倒吸涼氣。 我只好說:“梳得不錯。”也不只是想給她些膽量——這個時候,確實是越顯病容的打扮越好的。 她便稍稍鬆了口氣,忙去幫着紅葉侍弄茶水。 我回過身,鄭媽媽這纔開口稟道:“昨夜北宮門新換了管事,因是陛下下的旨意,想着娘娘可能還不知道,因此老身便來娘娘這裏拜見——牌子其實昨日已換過了。” 我自然知道她不是爲了換牌子這種事來的,否則也用不着巴巴的等我兩刻鐘。 她來的很是時候,我如今確實很急着知道,昨夜太后請太醫是怎麼一回事,蘇恆又查到了些什麼。 我說:“我也記着昨日北宮門來過人了,似乎是個姓趙的媽媽?” 鄭媽媽道:“是姓趙,娘娘記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