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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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又有些混亂,腦中昏沉。便抱住了蘇恆,“三郎,抱抱我,我身上難受。”64、(上)我依舊想不出,當年投水自盡的那個宮女究竟是什麼模樣。卻總算是記起來,她死之後,宮中傳言說是她從椒房殿裏偷了藥送去給劉碧君,事發之後遭我報復,走投無路之下,只能自絕生路。 彼時我與蘇恆已冰凍三尺,這般捕風捉影的謠言,我是不屑向他解釋的。 何況那個時候婉清大病初癒,我一心照料她,也並不將這些瑣事放在心上。 然而現在想來,這些事卻環環相扣,不由得蘇恆不去猜忌:我是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到容不下一個孩子,是否真的飛揚跋扈的荼毒性命,肆意虐殺宮女。——若是當真有人設計要害我,只怕就算蘇恆去查,結果也只是印證了他的猜疑。 蘇恆因此認定我已失德。因此婉清剛出百日,他便一紙廢后詔,將我逐出了椒房殿。 那個宮女應該就是一切的關鍵。若不是她不惜性命,那計策再怎麼完美,也終究無法扣上最後一環,砸實了我的罪名。 所以,必須要將她找出來。只要找到了她,也就能順着查明,究竟是誰要害我。 91滿殿霞光,一室寂然。我靠在蘇恆的懷裏。他的懷抱溫暖,衣上薰香散發出來,芳馨清幽,略帶些苦味。那味道令人頭腦清明,一時竟有些氣血翻湧。然而這感覺卻讓我不適。只是我已習慣了對他的厭惡,一時遲鈍。待驟然醒悟過來的時候,忙一把推開他。他似是有些忐忑,道:“怎麼了?”我心中暗恨,卻不能有誅心之言,只能掩了口鼻,道:“麝香。陛下衣上燻了麝香。” 樊城沈家並非256文學,蘇恆起兵後交際的也多是些粗莽的武人,在香料上他確實沒什麼講究。薰陶了這麼些年,也只能偶爾嗅出他喜歡的白檀來罷了。不過他總該知道,孕婦忌諱麝香。 他一時似乎也有些慌亂,忙褪去外衣,道:“朕不是有意。” 我說:“臣妾明白。請陛下回殿吧。” 他沉默了片刻,上前要執了我的手。我忙後退了,望着他。他面色便沉寂下來,片刻後,垂了長睫,道:“你早些歇着。”} 我說:“是。”他卻仍是不走,我便福了身,道,“恭送陛下。” 我不解自己的心態。明明認定了是有人在誘導着我厭憎蘇恆,卻又控制不住自己對他的排斥。我想,我與蘇恆之間相互憎惡也許是有心人推波助瀾,但終究不是無中生有。 至少他確實是想悄無聲息的抹殺了我的婉清。我從沒見過有那個丈夫帶了麝香來探視懷了孩子的妻子。這並不是一句“失察”便能搪塞過去的,他分明是已對我和婉清冷漠到了一定程度。畢竟說起來,他現在還在表演對我盛寵不衰。卻連這點用心都不肯,也不由我不恨他。 給我送藥進來的宮女一直沒有消息。 眼看着宵禁將近,灑掃間管事的媽媽終於去向紅葉求主意,說是那宮女至今未歸,別是出了什麼事。 紅葉不敢自專,忙報給我知道。我心中驟然覺出不妙。差人通報給值夜的御林軍,命他們幫忙尋找。 鄰近天明時,我恍然聽到外間有人來稟事。紅葉在帳外榻上爲我守夜,將人攔下,進帳見我睡得安好,便爲我掖好被角。悄聲道:“出去說。” 我聽得到她說話,卻只是意識困頓。掙扎着想要醒過來,卻頭痛不止。一時頭痛消解下去,便覺得自己彷彿真的醒來了,披衣起牀,跟着紅葉出去。 外間燭火染得清透,卻隔了層帳幔,看不清人影。 只聽紅葉輕聲斥責道:“什麼事,大半夜的巴巴跑過來。沒個輕重緩急的。若擾了娘娘休息,可怎麼是好?” 對面的人便道:“是羽林衛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娘娘讓找的那個人,有蹤影了。” “什麼叫‘有蹤影了’?”“……就是,找是沒找着,但八九不離十了。”他的聲音越發低下去,我略有些聽不清,只隱約辨出,“……金明池柳樹下……繡鞋,樹枝上勾了半條披帛……怕是……” 紅葉半晌沒有答話,我心中着急,便要問個明白。伸手去揭帷幔,卻怎麼也揭不開。 頭越發的疼起來,一陣懵懂之後,紅燭復燃。那夢一環嵌着一環。我發現自己坐在牀畔,外間天色尚暗,樹木枝葉屋宇勾檐潑墨似的濃黑。 羽林衛來人請示,說那宮女失足落入了金明池,可要安排人手在池中打撈。 我竟不知該如何回話。 我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殿裏何時有這麼個宮女。怎麼一次兩次,一個兩個的都要投水。外間便有人說:“娘娘如何想不起來了?奴婢可是娘娘親手提拔起來的。” 我仔細去分辨,便見一黑瘦的小姑娘披髮跣足,溼淋淋的站在我的牀前,漆黑混沌的眼睛裏正含了淚水望着我。我一時驚夢,猛然間清醒過來。 牀幃清透,映着燭火,紅豔豔一片。只那燭火處泛起粼粼金色的明光。 紅葉已穿戴整齊,正待吹滅那燭火。我大汗淋漓,全身虛痛,開口幾乎發不出聲音來,“外間出了什麼事?”紅葉略一遲疑,柔聲道:“……安好。天還黑着,小姐再歇歇吧。”我喘息着,微微團起身來,費力的問道:“撈出來了嗎?” 紅葉一時怔住,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道:“是。失足落水。奴婢正要去處置後事,小姐不必煩心,先歇着吧。”不是失足落水——若我白日裏命李德益去追拿,只怕要變成是我逼得她投水。原來一年之後的事,在這裏已經有了伏筆。只憑這一件事,還不至於讓蘇恆把我廢掉。然而讓我疑心蘇恆要害我,讓蘇恆厭惡我跋扈暴虐,卻已經足夠。日後種種局面的鋪墊與展開,也都由此開始。 但是僅僅爲了離間我和蘇恆,便要折騰出一條人命。這種虐殺貓狗一般隨意的姿態,實在讓人不寒而慄。 一面想着,便覺腹中劇痛。□淋漓,頃刻便已溼漉漉的了。 我瞬間慌亂起來,想要阻止,卻只摸到一手的鮮血。淚水瞬間溼透了鬢髮。我腦中萬般想法一時都空蕩蕩的了。 窒息,絕望。想要喊叫,卻無法出聲。待心痛到極點的時候,已不知在訴說着什麼哭號。紅葉進了帳子,片刻後蘇恆也趿着鞋子進來。 眼前的景物歪歪斜斜,一時模糊,一時清晰,一時嘈雜,一時靜寂。最終歸於一片昏黃。 不知混沌了多少時辰。 我又想起了我的婉清。 她出生的時候只有那麼小,彷彿一隻巴掌就能攥得過來。我幾乎不敢抱她,生怕碰一下就弄傷了她。她出生三天便吐了一整盞血,人人都以爲她活不了了。可是她終於還是活了過來。 我看着一天天她長大。她四歲了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依依呀呀的打着手勢,說不明白時便傻乎乎的笑起來。我一個字一個字教她說,她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我每一開口她便不由自主的往前湊,張着嘴巴想要學出來。我記得她第一次叫我“娘”,我和紅葉高興的幾乎要哭出來,她樂呵呵的望着我,努力的想要說出下一個字來。 我託着她的手一步步的教她走路,她總也走不好,沒兩步就跌撞着撲到我的懷裏去。一遍遍摔倒了也不哭,只是倔強的一邊摔着,一邊追着我跑過來。她七歲的時候被蘇恆接回宮裏,牽着大人的手,也還走得蹣跚。那時她回頭望我,眼睛乾乾淨淨的,帶了些疑惑。卻一句話也不曾問我,她一向都是個聽話的孩子。 我那個時候爲什麼要將她還給蘇恆?我怎麼捨得將她還給蘇恆。她一直都那麼努力的活着,哪怕她比別人傻一些,慢一些,卻那麼用力的想要做好了。 可是我丟掉了她。她終究不願意再一次投生了。 天不知何時又黑下來。 我腦中終於漸漸清明,殿內景物再次映入眼中。 幃帳開着,拱窗緊閉,半點風也無,屋內微微有些悶熱。燭火蓽撥,燃得蕭索。 我口中乾渴,想起身叫人,才覺出身上被什麼圈住了,緊緊地,動也不能動一下。 我用力的想要掙脫了,那束縛終於鬆了些。我便起身下牀,想走得遠一些,手卻又被拉住了。 很煩。很煩。很煩。 可是我說不出話來,我只能從那黏膩溫熱的束縛中一遍遍掙扎出來,好下牀去喝一杯水。 片刻後,外間終於有人進來。紅葉在最前面,手裏端了蔘湯。我想要喝一口,卻被別人端走。那蔘湯也變得令人作嘔起來,我揮手去推,湯灑了我滿手。手又被人箍住了,我用力的想要抽回來,卻沒有力氣。我說:“紅葉,我想喝水,你給我倒一碗水喝。” 紅葉卻只是看向我的身後,我心中厭煩,“我只是想喝一口水,也不能自己做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