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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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穩住了心神,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她說:“適才外間沒有人。” 蘇恆帶着傷暴怒離開,殿內一時人心浮動,急着與我撇清關係乃至落井下石,也是有的。一時戒備疏忽,將我晾在一旁,倒也不奇怪。 我便又問:“你給我喝的是什麼藥?” “奴婢不知道……”她哭得幾乎說不出話,縮在地上,眼淚全揉在我衣服上了,“奴婢只是聽命。” “你爲什麼要害我?” 她氣息便一哽,忽然又衝上前叩頭,“奴婢沒有想害娘娘。娘娘救救我姐姐……”她說不清話,顛三倒四,“他們要殺姐姐,讓我給娘娘喫藥……我沒有辦法,蘭姐姐也死了……我姐姐,姐姐……” 我說:“誰要殺你姐姐?” 她仍是哭着搖頭,“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他們拿了姐姐的鈴鐺。”她一面說着,一面就往衣服裏面翻,翻出塊用麻繩繫着的卵石給我看,“姐姐的鈴鐺……姐姐一定是被他們抓住了。” 看來她只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小丫頭罷了。 天不助我。 方生已經進了屋,就立在帳下等着。憑他的聰明,定然已經明白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此刻不開口,不過是賣我個人情, 讓我問明白了,也好放下心事。 我便揮了揮手。 方生這纔對外間使了眼色,瞬間便有十餘人湧進屋裏來。 小宮女怕得哭喊起來,拽了旁邊的桌子,叫道:“娘娘救救我,救救我……” 我打了個手勢,方生便命人住手。 小宮女也噤聲,只是滿臉淚水,惶恐的仰頭望着我。 我說:“你姐姐好好的。她前日纔給我送了信過來。” 她點頭,仍是驚慌無措的等着。 我便問方生,“你待怎麼處置?” 方生垂了頭,恭敬道:“此事須請示陛下。” 我點了點頭,“若有個結果,煩請方常侍,給我個明白。” 方生應道:“喏。”而後對侍衛道,“拿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其實是昨天的份…… 68、(中) 方生在第二日差人來將審問結果告訴我。那藥里加了一種毒菌,若喫的少,只會令人昏沉欲睡,終日不起。但若喫得多了,便會令人精神恍惚,不辨真假,就跟癡傻了一般。 方生言盡於此,卻令我冷汗潸然。我不由就想,是否景兒去世後,我不知人事那半年,也是毒藥所致。然而能讓我在不知不覺間喫下這種毒藥,卻爲何還要留我一條性命? 當然,對我而言,癡傻着活下去反而生不如死。若對方真跟我有仇,想要報復於我,這倒不失爲殺招。也許彼時他享受着將我踩在腳下的快慰,看我醜態出盡,比殺了我更覺得滿足。而這一次,我刺傷了蘇恆。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怕必死無疑。他以爲我已走到了絕路上,所以才故意派一個不能成事的小姑娘來下毒,好讓我知道他曾經羞辱報復過我,向我炫耀嗎? 這麼想未免太扭曲。然而我確實見過比這還扭曲的人,而他確實並且有耐心和能力編織這樣一個圈套。但我想不出他處心積慮害我的理由。蘇恆足足有半個月沒來見我。只將我關在椒房殿中,命人看管着。 然而他並沒有透露出要殺我的意思,我房裏白天黑夜裏守着的那些人,反而更像是怕我悄無聲息的自我了斷了。——他這就是多慮了。當年我也曾將自己關在晴雪閣中,足足過了十年。那十年裏我隨時等着劉碧君何時覺得我多餘了,買通些什麼人,悄悄的除掉我——當時蘇恆頻繁出入沈家,分明有要與我重歸於好的意思。我縱然明白自己的處境,不可能回頭自取其辱,卻難免不會讓劉碧君覺得自己被威脅了。畢竟,若我說出“待要我回去,須得百官立班,再度昭告天下立我爲後方可”,縱然蘇恆不會腦抽答應,他跟劉碧君的曠古真情也會成爲一場笑話。那個坊間瘋傳“有母儀之美、明月之相,宜伴帝星”,卻在我被廢十年後還沒有被冊立的準皇后,估計也就沒臉見人了。她不惱羞成怒一碗酒毒死我,才真奇怪了。 所以,那十年形同軟禁的生涯,我受辱受怕比現在要深重幾倍。 但我並沒想過尋死。最後自盡,乃是被蘇恆逼上了絕路,不得已而爲之。前幾日自殺,則是婉清的死和他忽然吐露的祕密令我崩潰絕望,也不過是一時衝動罷了。如今心境平復下來,斷然不會再做那種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了。我只安心等着,等哥哥救下我,或者蘇恆來殺了我。但我先等來的,竟是蘇恆病倒的消息。 那日正是傍晚,殿裏宮女在上燈。外間晚霞燃盡,天上是一脈鉛灰的顏色。我已有些時日不見紅葉與韶兒,雖不能求人,卻還是不由得會走到拱月窗前,望向外面。而後便望見方生立在階下,踟躕不前的模樣。方生是蘇恆身邊第一得力的近臣,有他出馬,如蘇恆親臨,必然萬無一失。然而連他也不知所措,猶豫着要不要來找我,未免令人好奇。縱然知道十有八九事關蘇恆,想來想,也還是命人請他上來了。他進來時,我正在泡茶。做些舒愜的姿態,說到底也不過是給蘇恆看罷了。 我承認,我還是想給他添一些堵。然而方生只是無視了我,直接開口,道:“陛下想見娘娘。”我便警覺起來。方生說的是蘇恆“想”見我,卻不說他宣我去。方生又說:“娘娘可要去見陛下?” 我便給他斟一杯茶,請他坐下,道:“陛下將我軟禁在椒房殿中,並未準我離開。”方生道:“陛下不曾說過軟禁娘娘,也不曾阻攔過娘娘探視太子殿下。” 我不由便笑起來。話已至此,也沒什麼好矯情的了,便問道:“韶兒在哪裏?我想去見他。” 方生便鬆了口氣,道:“太子殿下就在宣室殿裏,這些日子,一直與陛下同喫同住。”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宣室殿亮了燈火,卻不甚明亮。殿內閉着窗,黑色帳幔無風自垂,便有些暗影幢幢。 這個時節,地衣也已經撤去。青磚生涼,凝了些水汽,踩下去清響如敲。 殿裏燃着白檀。然而藥味彌散開,卻遮不住。我便停了腳步,望向方生,“韶兒病了?” 方生只引了我往蘇恆的寢殿去,道:“太子殿下康健。有紅葉姑娘和顧姑娘照料着,正在金華殿聽周常侍講學。”我說:“天色已晚,他該回了。” 方生便恭敬的躬身,道:“太子殿下好學不倦,時常晚歸。偶爾也留周常侍晚膳,娘娘不必擔憂。” 他是故意的。不過經年跟在蘇恆身邊的人,哪個沒些膽量呢? 我便不再理他,推門進去。殿內的人許是早就在等我來,紛紛行過禮,便退了出去。蘇恆正在牀上睡着。我猜到了是他病了,然而正走過去看到的時候,還是有些怔楞。 我從來沒見過蘇恆傷病的模樣。這自然不是說蘇恆就不會傷病,而是他從未在我跟前露出過疲態。他這種人事事都悶在心裏,便是難受得吐血,也不會表露出半分。若說他是一隻獅子,那麼他平日裏看上去定是懶散優雅的,反而傷病時會亮一亮獠牙和利爪,顯露出他的英武來。 我也曾爲他包紮過刀傷,入骨的都見過,他也只是微微皺了眉頭,連發絲都不亂一分。反而要笑我脣色白的慘淡。縱然是刻意的虛張聲勢,那般從容調侃,也令人不由就面紅耳赤。 可是他現在墨畫上去的一般。 也不能說難看,只是過於清淡了,便有些落魄凋零,不似他往常的風采。 我心中滋味便有些難以言說。看他眉頭又擰起來,表情困頓得厲害,下意識就拿了帕子,爲他拭去額上汗水。 他卻猛然間醒來,一把便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目光迷濛,大約還沒有醒透,一時只是不善的望着我。待看清楚了,面上惱怒的模樣方斂起來,勾了脣角,將我的手拉住脣邊親吻,道:“可貞。” 我應了一聲。他身上卻一僵,捏緊了我的手指,閉了眼睛。片刻後再睜開來,已是目光清明。 他似乎確實病得不輕,喘息略有些沉。鬆開我的手,揉了揉額頭,就勢遮了半張臉,對我道:“你出去。” 他聲音裏隱了些羞惱。 也是,半個月不見了,忽然便讓我看到他病弱的姿態,估計是有些難堪的。我想說句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他卻越發強硬,乃至於惱怒的道:“出去!” 我只能起身,福了福身,告退。我出去時,蘇恆身邊內侍便知道他是醒了,忙垂了頭急趨進屋。正與我擦肩而過。只方生擋在我的跟前,道:“太子殿下很快便回。”我往裏屋望了望,道:“陛下不想見我,我過兩日再來就是。” 內間卻在此時傳來蘇恆的聲音,“可貞,你進來。” 我便嘆了口氣,只好進去。便又與那些魚貫出來的內侍們擦肩而過了一會兒。我走到蘇恆跟前,便又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