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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怪事,她怎認識我呢?”凌未風也是這樣地想。他進了靜室,參見師父之後,簡略地報告了下山之後的經歷。
晦明禪師手捋銀鬚,點頭說道:“你很好,不負我一番心血!”凌未風道:“還望師父教誨。”晦明禪師問道:“你已見着那紅衣少女了?”凌未風應了一聲。晦明禪師道:“她是白髮魔女的關門弟子,連她在內,同你一輩的共有七人,只餘了石天成一人沒有學劍,其餘六人再加上易蘭珠,你們七人倒可以稱爲天山七劍呢,只可惜你的師兄早死,骸骨也沒有運回!”“天山七劍”之名連凌未風也還是第一次聽到,正屈指細數,晦明禪師道:“我和白髮魔女分居天山南北兩高峰,卓一航則在天山一帶遊俠,居無定所。我們三人,傳下的天山七劍,只你全都見過,其他的可沒這福分了。”凌未風一算:“自己的兩個師兄楊雲驄和楚昭南,再加上自己替師授藝的易蘭珠,同門的共是四人;白髮魔女傳下兩個徒弟:飛紅巾與適才所見的紅衣少女;卓一航也傳下兩個徒弟,石天成和駱駝峯的那個怪人;除了石天成之外,果然是七個人。”他心念一動,正想師父何以知道自己見過卓一航的二徒弟?(他見過石天成之事,在報告下山幾年的經歷時,已講了出來)。晦明禪師已先自笑道:“聞你身上的香氣,想你已到過駱駝峯了,辛龍子脾氣古怪,你們大約交過手了?”凌未風這才知道那怪人叫辛龍子,“嗯”了一聲,說道:“我起先不知道他就是卓師叔的徒弟,後來雖然猜到,但已打到騎虎難下……”晦明禪師截斷他的話道:“你應付得了他的怪招?”凌未風道:“僥倖打個平手。”晦明禪師沉吟半晌,慨然說道:“七劍之中,正邪都有,你的大師兄最得我心,可惜早死,你的二師兄中途變節,只有望你將來清理師門了。辛龍子介乎邪正之間,我早已閉門封劍,白髮魔女不願管他,也只有望你將來把他收服了。”凌未風心想:白髮魔女嫉惡如仇,人又好勝,連師父她也要兩次找來比試,爲何卻容得辛龍子在天山撒野?但他知白髮魔女與師父頗有芥蒂,不敢發問。
晦明禪師喟然說道:“你承繼你大師兄的遺志,總算不辱師門。天山劍法,全仗你把它發揚光大了!”凌未風垂手聽訓,晦明禪師又道:“白髮魔女與我雖有過節,我卻很推重她的武功。她這次派關門弟子來見我,大約這段過節也可揭過了。”凌未風道:“原來那紅衣少女是她派來的,不知怎的卻知道弟子名字?”晦明禪師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嘆了一聲又道:“色空兩字,真難勘破,我也料不到白髮魔女年將近百,還記得少年事情,她派人見我,要問你卓師叔的遺書。”凌未風暗暗稱奇,心想:莫非她和卓師叔是一對少年情侶?晦明禪師又道:“你卓師叔脾氣也很古怪,他到天山幾十年,從未對我談過少年之事。臨死之前,卻忽然留下一個錦匣給我,說道:若有人取得駱駝峯上那兩朵‘優曇花’前來見你,你可將這錦匣交他拿去見白髮魔女。”
凌未風心念一動,問道:“這兩朵優曇花是不是一紅一白,大如巨碗?傳說六十年開花一次,可令白髮變黑,返老還童?”晦明禪師道:“有此一說,不過未必如此靈效,大約是比何首烏更珍貴的藥材罷了。這種花六十年纔開一次,有誰有此耐心守候?而且又不是什麼仙丹,縱有奇人異士,也不願花如許心機,去取這勞什子。”凌未風稟道:“弟子有位友人,此次機緣湊巧,倒取來了!”當下說了張華昭在駱駝峯上獲得“優曇花”的經過,並代他們求見。
晦明禪師沉思半晌,說道:“我閉門封劍,已六十多年,本不願再見外人,但我與你此次恐是最後一面了,見見你們年輕一輩也好。你就把他們引來吧!”
晦明禪師步出禪堂,凌未風已把桂仲明他們引進。桂仲明等人得見此一代劍法的大宗師,既興奮,又自怯,倒是晦明禪師極喜有爲的後輩,叫他們不必拘束,各練了一套本門的劍法,桂仲明的是“五禽劍”,張華昭和冒浣蓮練的是“無極劍”,晦明禪師笑道:“在後輩之中,你們的劍法也算是難得的了,五禽劍以剛勁見長,無極劍以陰柔取勝,各擅勝場。若能剛柔互濟,在變化之間再精益求精,那便更好。”當下指點幾處竅要,桂仲明等三人一齊拜謝。
晦明禪師取過桂仲明的寶劍,彈了幾下,喟然嘆道:“想不到今日復見此劍!”對凌未風道:“我年輕時曾是熊經略(廷弼)的幕客,他取黑龍江的白金練劍之時,我也在場。”當下又指點了桂仲明幾手使劍之法。凌未風忽插口說道:“他這口寶劍幾乎給他的師叔奪去呢!”晦明禪師道:“是嗎?”桂仲明道:“他一見我就要搶這把寶劍,後來明明知道我是他的師侄,也還要搶,不知是什麼道理?”晦明禪師嘆道:“辛龍子此人也是被你的卓師叔縱壞了,只是他的虔心毅力,倒是不錯。‘達摩一百零八式’我雖未見過,但據古老相傳,裏面有掌法與刀劍等用法,其中的劍法尤其精妙,聽說只有三十三個招式,但卻可迴環運用,變化奇絕,往往一個招式就可變出許多招式來。辛龍子想是練成了達摩劍法,但卻沒有寶劍,所以連師侄的劍也要搶了。”
桂仲明等人喫過齋飯,又和晦明禪師談了一會,一輪明月,已到中天,晦明禪師忽然攜了凌未風,帶領衆人出外。天山月色是大自然的奇景之一,唐朝的大詩人李白就寫過“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這樣的絕句。這時眺望天山羣峯,在雲霧封瑣之中,給月光迫射,好像蒙上一層冰雪,月亮又大又圓,好像正正懸在頭頂,伸手可摘。衆人沐在月光中沉醉讚歎,凌未風忽然覺得晦明禪師的手微微發抖。
凌未風悚然一驚,晦明禪師忽道:“人生百年,電光石火;本無一物,何染塵埃?隨心到處,便是樓臺,逐意行時,自成寶相。你若心中有我,不必遠上天山。”凌未風似懂非懂,急忙說道:“弟子愚魯,未解禪義,還望師父教誨。”晦明禪師道:“一落言詮,便非精義。”
冒浣蓮心頭一震,細味禪語,似是晦明禪師臨別說法,點化愚頑。合掌說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人間魔障未除,又何忍自尋極樂?”晦明禪師口宣佛號,讚道:“善哉,善哉!冒姑娘妙解禪理,老納承教了。只是佛以千萬化身普渡衆生,老納拍掌來去,雖無化身卻也還幸有幾個弟子。”冒浣蓮急忙跪下禮拜,桂仲明一點也不懂他們說些什麼,瞪大着眼,看冒浣蓮。凌未風和張華昭也跟着跪下,桂仲明卻還愕然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