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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蕾瞧見碧紗窗上,現出張丹楓的人影,不覺呆了。過了好一會子,才從迷惘中清醒過來,急忙迎着透有花香的晚風,吸一口氣,強攝精神,伏在窗外靜聽。
只聽得張丹楓道:“脫脫不花雖然是瓦剌國君,軍權卻操在也先的手上,另外阿剌知院也有一部分兵力。所以瓦剌其實是三家分立的局面。王振這次主張扣留阿剌,我看是出於也先的授意。”于謙道:“這卻是爲何?”張丹楓道:“借刀殺人,消除勁敵。我知道也先此人,野心極大,以成吉思汗的繼承者自居,他遲早必然篡位,阿剌與瓦剌國君脫脫不花比較接近,他先除了阿剌,將來篡位容易得多。”于謙嘆道:“聽君之話,頓開茅塞。可嘆我朝對於敵情,毫不知曉。”張丹楓道:“若然瓦剌發生內訌之事,這就是明朝之福了。”一聲苦笑,仰頭望向窗外,雲蕾急忙縮身藏在花中,心中想道:“張丹楓與明朝天子乃是世仇,他卻肯爲明朝設想。”只聽得張丹楓又道:“澹臺滅明其實乃是在瓦剌土生的漢子,他與阿剌知院亦相處甚好,我昨日已與他相見,求他以大義勸服我的父親,推波助瀾,從中點火,促成瓦剌的內訌。”于謙道:“令尊肯麼?”張丹楓道:“實不相瞞,他確有搶奪大明江山之志,但他也未曾忘記自己乃是漢人。所以此事是成是敗,難以逆料。”于謙忽道:“世兄何以不親自回去勸說令尊。”張丹楓道:“我此次入關,還有一件極緊要之事,要取得一件關乎國運的寶物,是以不能即刻回去。”于謙又道:“期望瓦剌內訌,究竟是個未可知之數,瓦剌入侵卻已迫在眉睫,這卻如何是好?”張丹楓道:“中國之大,數十倍於瓦剌,若能萬衆一心,何愁強敵?”于謙道:“怕的就是不能萬衆一心!”張丹楓道:“驃騎將軍郭登,兵部主事楊洪,御林軍大統領張風府等都是一心爲國的可用之人,大人可以早爲佈置。王振氣焰雖高,權勢雖大,但忠奸之辨,到底深入人心,到了國運存亡之際,大人振臂一呼,自必四方響應,王振一奸宦耳,焉能螳臂擋車,毀滅國脈?”于謙嘆口氣道:“成敗難知,我只求盡一己之力罷了。”張丹楓道:“邪不勝正,無可疑惑!”于謙道:“世兄見事甚明,深謀遠慮,實是當世奇才,何以不肯爲朝廷所用?”張丹楓一笑說道:“人各有志,再說男兒報國,又何必立於朝廷?”于謙不覺默然。張丹楓自知說得過分,又一笑說道:“似大人是朝廷柱石,那自然又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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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蕾在外面聽得張丹楓與于謙侃侃而談,剖析敵情,策劃國事,一片報國的丹心,揭然如見。不覺又是驚奇又是歡喜,驚奇者乃是張丹楓的行事,人所莫測;歡喜者乃自己果然不曾看錯了人,張丹楓果然是個一腔熱血的奇男子。頓時間忽覺得兩家的積怨,“禍延後代”,實等於雞蟲之爭,甚是無謂。
只聽得張丹楓又道:“我此次入京,冒險謁見,承大人深信不疑,異日若有所需,粉身碎骨,無以爲報。”于謙道:“爲了莽莽神州,世兄報國即是報我。”張丹楓道:“男兒當報國,何必再叮嚀。夜已深,大人也該安歇了,晚生告辭。”
于謙沉吟有頃,忽道:“你我何日再見?”張丹楓道:“當見之時我自會前來相見。”于謙道:“古人語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羽生注: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有些人做了一輩子的朋友,大家頭髮都白了,卻還似初相識的一樣,彼此並不瞭解。有些人只在路上相見一面,停車下來,揭開車蓋交談,卻似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所以友誼的深淺,並不在於時間的久暫,而在於瞭解與不瞭解。)此話真是不假。我到了晚年,還能結識世兄這樣一個忘年知己,實是大快平生。世兄琴棋詩畫,無一不佳,我前日得了一幅趙佑的《梁父吟圖》,煩世兄替我寫一首詩,以爲他日之思,世兄可肯慨允?”張丹楓道:“長者有命,豈敢推辭?就用鄭思肖的詩句好了。”雲蕾在外面聽得狼毫掃紙如春蠶食葉之聲,想見他運筆如飛的豪概。不一刻,只聽得於謙吟道:
愁裏高歌梁父吟,猶如金玉戛商音。
十年勾踐亡吳計,七日包胥哭楚心。
秋送新鴻哀破國,書行飢虎齧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