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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陸沉。
于謙讀完之後,擊節讚道:“寄託遙深,的是好詩。不知此詩也是世兄心胸的抒寫麼?”張丹楓忽地一陣狂笑,重複吟道:“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陸沉?晚生無酒亦醉,請大人恕我狂態畢露。後會有期,請大人不必送了。”接着便聽得於謙開門,張丹楓腳步走出之聲。
這霎那間,雲蕾情思紛亂,見呢還是不見,一時間實是難以決定,只聽得張丹楓已走出書房,正在請于謙留步,雲蕾突然想起張丹楓的說話:“當笑便笑,當哭便哭,何必強抑?”想道:“那麼我亦應當見便見,何必顧慮人言?”氣血上湧,心頭如焚,正待一躍而出,忽覺背後微風颯然,腰間似給人碰了一下,雲蕾把手一摸,那把師父所賜的青冥寶劍竟已給人拔去,只剩下了一個劍鞘。雲蕾這一驚非同小可,不敢叫喊,反身一躍,雙掌左右一掃,忽然手臂一酸,眼前人影一晃,雲蕾空有一身武藝,竟然冷不防給人點了麻穴,挾起便跑,喊也喊不出來,耳邊似依稀聽得張丹楓叫道:“放他下來,放他下來。小兄弟,小兄弟,果真是你麼?”張丹楓似是從後面急速追來,可是那人腳步快到無以形容,雲蕾給他挾着,就如騰雲駕霧一般,張丹楓的輕功已是江湖罕見的上上功夫,而那人竟比張丹楓還快,片刻之間,已把張丹楓甩在背後。
雲蕾又驚又惱,卻是掙扎不得,忽覺那人在自己背上拍了一下,隨即把自己輕輕放在地上。雲蕾頓覺氣血流通,四肢活動,正想發作,抬頭一看,只見把自己挾來的人,竟是昨日所見用大力金剛手將澹臺滅明打傷的那個怪老頭兒!
雲蕾罵聲已到口邊又吞了回去,那怪老頭兒將青冥寶劍捏在手中反覆把玩,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雲蕾,驀地發聲問道:“你的師父是不是川北小寒山的飛天龍女葉盈盈?”雲蕾道:“正是。”那怪老頭兒嘆了口氣,說道:“我已有十餘年沒見她了,見劍如見人,她既肯將青冥寶劍付託與你,想來你師祖要她做的兩件事情都做好了。”十二年前,飛天龍女犯了與謝天華私相授受劍法之罪,被玄機逸士罰她在小寒山面壁十五年,並限她在十五年間做好兩件事情:一件是要練成兩種最難練的武藝;一件是要調教出一個精通“百變玄機劍法”的徒弟,此事雲蕾曾聽師父說過。此時聽這怪老頭兒提起,對他的身份再無疑惑,急忙叩頭請安,問道:“你老可是金剛手董大師伯麼?”
那怪老頭兒正是大力金剛手董嶽,聞言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女娃兒也聰明得緊,昨日我在張風府家中見你揹着這把寶劍,已在留神,只因見你女扮男裝,不敢相認。果然你是我的師侄。你可知道我爲何不許你動手麼?”雲蕾茫然問道:“什麼?”心想:“我可並沒有想與誰動手呀。”董嶽道:“你剛纔不是想跳出去刺殺那個張丹楓麼?你若殺他,你就錯了。”雲蕾給他誤會,哭笑不得,卻將錯就錯問道:“怎麼錯了?”董嶽道:“那張丹楓雖是張宗周之子,但聽其言而觀其行,卻是赤心爲國之人。我昨日與澹臺滅明惡鬥之後,晚上曾到蒙古番王所住的禮賓館去探聽,正聽得張丹楓與澹臺滅明說話,原來他們二人正在商量一件機密大事,這事你不必知道,總之是對中國有利的便是了。因此我本來想再打澹臺滅明一掌的,也饒了他了。”雲蕾心中暗笑道:“此事我早已知了。”董嶽續道:“試想你若殺他,豈不是鑄成大錯。再說你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對手,唔,你還沒有見他露過本領吧?”雲蕾道:“曾見過一鱗半爪。”董嶽皺眉說道:“唔,那就更不該了。武林俠士不該徒逞血氣之勇,應該量力而爲。你叫什麼名字?”雲蕾說道:“我叫雲蕾。”董嶽“啊呀”一聲,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你就是雲重的妹妹,這真是太妙了!唔,怪不得你明知不敵也要刺殺張丹楓了。”
雲蕾哭笑不得,董嶽又道:“昨晚我聽得張丹楓說今晚要來會於謙,故此我也跟來,但路上另有點小事阻擱了一下,到了於家,他正走出,不知他們說了些什麼?你聽到嗎?”雲蕾無心細說,道:“我也聽不清楚,只聽得什麼瓦剌啊,中國啊,要弄得瓦剌內訌啊等等,囉裏囉唆,記不得那麼多了。”董嶽道:“唔,那就是了。聽說雲重也在此地,你們兄妹見過面了麼?”
雲蕾黯然說道:“哥哥已被調進宮中當侍衛了。”董嶽嘆了口氣道:“這孩子志向不差,但他以爲先要在朝廷圖個出身,然後才能爲祖父報仇,爲國家雪恥,這想法卻錯了。”雲蕾道:“權臣當道,李廣無功,大師伯說的是。”這兩句是董嶽寫給金刀周健信中的說話。董嶽道:“嗯,那封信你也看過了。可惜重兒就不明白這個道理。這麼說來,我們是難以見到他了?”雲蕾道:“半月之後,或有機會。”將張風府的推測告訴董嶽。董嶽道:“我此次突然回來,乃是爲了一件緊急之事,要見你的師祖,所以連慕名已久的金刀周健也無暇拜訪,這次經過京師,順便探聽一下重兒的消息,也不能久留的。你見到哥哥時,可將我的說話轉告於他。”雲蕾點頭答應。董嶽又道:“你們要報張家的世仇,按武林慣例,此事我不能管。但張丹楓乃是我輩中人,而且上代之仇亦與他無關,若能化解就化解了吧。不過你哥哥乃是長子,報仇之事,你該聽他的意思。我的話你只須告訴他,讓他考慮。”武林中的慣例,凡涉及父母祖先之仇的,即師父尊長亦只能勸解,不能用命令去阻止不報,是以董嶽有這番說話。
董嶽又道:“至於那張宗周是好是壞,我尚未知。天華三弟困在胡宮,他的確實消息,亦不知道。我這次去見你的師祖,想請他提前放你師父下山。”雲蕾道:“二師伯此時怕已到小寒山了。”將潮音和尚的訊息約略說了一下,董嶽笑道:“好,好!我們四個同門,看來又要在胡邊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了。只怕將來你的師祖亦要被牽動下山。”玄機逸士閉門封劍已三十餘年,雲蕾還沒有見過他,心道:“若要牽動他老人家下山,這一定是極爲難極棘手之事。”長輩之事,不敢多問。董嶽一看天色,道:“已快四更啦,明早我便要離京,你住在哪兒,我不送你回去啦。”雲蕾道:“我住在客店,大師伯你請便,我也不送你啦!”他們這時身在郊外,立足之處,旁邊有個水潭,月光照下來,水光閃耀,潭中照出二人的影子。董嶽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在冰天雪地裏消磨了十餘載光陰,連頭髮也斑白啦!咳,時間過得真快,想當年與你師父分手之時,你師父還像你如今一樣。”雲蕾心中一動,想起師父與三師伯的情孽牽連,對大師伯的說話,似解不解。抬頭看時,大師伯已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