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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蕾的母親用力睜開眼睛,眼前依稀看見一個白衣人影,她含淚微笑道:“阿蕾,那小夥子是和你同來的嗎?告訴媽媽知道,他是誰?”話語說得十分溫柔,可以想見她母親正是期待“雙喜臨門”,以歡迎女兒的心情,歡迎女兒的男友。
她哪能想到,這溫柔的話語卻變成一根根利針,刺在女兒心上,雲蕾忽而離開了父親的懷抱,雙手掩面,低聲說道:“他,他姓張!”
“什麼,他姓張?”雲澄不自覺地喊了出來,這十年來,他對張宗周恨之入骨,只聽到一個“張”字,已是難以自制,感到無限憎惡。雲蕾喊了一聲,又撲到父親身上,只見父親好像石像一樣的立着,面上毫無表情,身子微微向後退縮,手指也不碰她。
張丹楓再也忍受不住,低聲說道:“不錯,我姓張,我是張宗周的兒子,如今向老伯請罪來了!”這霎那間,只見雲澄面上肌肉抽縮,牽動面上的傷痕,神氣更是難看,默不作聲,忽然像火山爆發一樣,咬着牙根,舉起拳頭,一手推開雲蕾,就要跑上前去。
雲蕾又不由自已地嚷了一聲,手臂一抬,托住了父親的手。雲澄只覺虎口發疼,不能往前移動半步,這一瞬時,他什麼也明白了,這小夥子是自己最最痛恨的仇人的兒子,也是女兒心中最歡喜的人!
雲蕾猛然醒起,敢情是自己不知不覺之間,用力用得太過了,急急鬆開雙手,輕輕地拉她父親的衣袖,只見父親又是用力一摔,那破爛的衣袖登時扯斷了一截,父親盯了女兒一眼,忽地把破爛的外衣一把撕開,向着雲蕾兜頭一摔,呸了一口,冷冷說道:“你走吧,我這裏破戶窮家,不敢招待你們少爺小姐!”
這一瞬間,雲蕾有如觸電一般,全身震抖,愛恨恩仇,羞慚自疚,百般情緒,倏然之間,都湧上心頭,她茫然直立,看看父母,又看看張丹楓,腦中空空洞洞的,好像神經全都麻木,知覺也消失了。張丹楓面色慘白,凝望着她,只見她慢慢地伸出手來,忽地把身上穿的那件紫色的羅衣,用力一撕,也摔到地上。張丹楓清清楚楚地記得,這件紫色的羅衣,正是雲蕾露了女兒本相之後,第一晚所換的衣裳,記得那時和她在古墓的密室之中,在燭光掩映之下,他還嘖嘖稱賞過她的美麗。這件紫羅衣在他們兩人的心頭,都曾經佔過一個位置,有一段美好的回憶。然而這件紫羅衣如今已被雲蕾親手撕成碎片,所有的美好的回憶,也好像這件羅衣一樣,被撕碎了,隨風而逝,永不復回!
張丹楓叫了一聲,只見雲蕾頭也不抬,左手拖着父親,右手拖着母親,走進柴門,接着“砰”的一聲,柴門也關上了,兩扇破門,將兩人分開,門裏門外,已隔絕成兩個世界。張丹楓絕望之極,雲蕾走進門內,將他關在門外之時,竟然沒有回頭望他一眼!
雲蕾走進屋內,氣力全都消失,從門外踏進門內,只不過是僅僅的一步距離,然而跨過這一步,卻比走過萬水千山還要困難,雲蕾幾乎是竭盡平生的氣力,才跨過了這一步。踏進門內,她再也支持不了自己,頹然倒在地上,只聽得門外馬嘶,悲涼之極,這是雲蕾那匹寶馬的叫聲,聽這叫聲,似乎它也正在戀戀不捨地離開它的好友,從中原走到蒙邊,萬里同行,這兩匹馬也好像結成不可分開的好友了。雲蕾的馬在悲鳴,遠處張丹楓的那匹寶馬也在悲鳴,“馬鳴風蕭蕭”,風聲傳送馬鳴之聲,更好像兩個好朋友在生離死別之時,悲歌酬答,馬猶如此,人何以堪?雲蕾在門內慘叫一聲,暈倒地上,耳邊隱約聽得母親叫道:“呀,好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