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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承珠定一定神,向一個跟隨神像遊行的人問道:“你們這位城隍老爺是誰?”那人鼓起眼睛說道:“城隍就是城隍,當然是神。你這位姑娘問得好怪。”於承珠怔了一怔,心道:“他是不知道這神像就是我的父親呢?還是不方便對我說?”又問道:“城隍廟是誰起的?”那人道:“捐錢的紳商多着呢,我也說不清楚,你問這個幹什麼?”於承珠鍥而不捨,又問道:“這神像是誰雕刻的?”那人慍道:“你問管木工的頭子去。我可沒工夫和你說廢話。”急急忙忙趕上前頭,抬着城隍像的行列已去得遠了。
小虎子道:“姐姐,你不是中暑吧?”摸摸於承珠的額頭,但覺一片沁涼,於承珠甩開他的手道:“別胡鬧。”小虎子心道:“你纔是胡鬧呢,哪有這樣問人家的。”但見於承珠一副喪魂落魄的樣子,小虎子甚是擔憂。
他哪知於承珠心頭的紊亂。須知於承珠的父親于謙是以叛逆之罪被抄家處斬的,雖然天下之人,聞訊悲憤,但在皇帝淫威之下,誰敢吐半句不平之語?想不到昆明竟然把于謙奉爲城隍。於承珠心道:“昆明雖然僻處南疆,但仍是朝廷管治,若被朝廷官吏看出這是我父親的神像,發起造像建廟的人定難逃抄家滅族之禍,誰人有這般大膽。”而且也想不到昆明城中,有什麼父親的親友。心中更是奇怪,暗道:“想不到父親竟然會到這遼遠的邊城來作城隍。”
於承珠身不由己地跟隨着看熱鬧的人走到城隍廟去,城隍本來不是“尊神”,天下各地的城隍廟都只是聊具規模而已,這座城隍廟卻大得出奇,進了三重,纔到大殿,但見飛檐翹角,金碧輝煌,大理石的檐階也有數十級之多,於承珠與小虎子擠到前面,但見大殿裏香菸繚繞,擠滿了人,忽聞得八音齊奏,看熱鬧的人紛紛讓道,有人說道:“瞧,小公爹來了!”
於承珠忙向旁邊一位老者請問道:“哪位小公爹?”那老者笑道:“昆明城裏能有幾位國公?”於承珠大喫一驚,道:“是沐國公?”那老者點頭道:“不錯,這城隍廟便是沐小公爹倡修的。”只見那乘藍呢大轎停在臺階下面,轎中走出一個貴介公子,脣紅齒白,看來不過十七八歲,臉上還帶有些稚氣。他一進來,殿中肅靜無譁,贊禮的道:“鳴鐘擊鼓,請尊神升位。”原來這位小公爹是來主持城隍廟的落成大典的。
於承珠如在夢中,惶惑不已。原來沐家世襲黔國公,鎮守雲南,在朱元璋的手下大將之中,算得是最有福氣的一位。沐家始祖沐英,還是太祖朱元璋的養子,平定了雲南的“梁王之亂”後,受封爲“黔國公”(見《明史》一二六,列傳四),沐家的子孫,有好幾位都是駙馬,富貴榮華,在功臣之中,數不出第二位。
於承珠的父親是明朝大臣,於承珠當然熟悉本朝史事。要知明太祖朱元璋刻薄寡恩,得了天下之後,大殺功臣,手段毒辣,實不在漢高祖劉邦之下。他手下的大臣,軍功比沐英大的有的是,例如徐達、常遇春、藍玉都是,但或者本身不得善終,或者子孫遭受誅戮。如藍玉以“叛逆”罪誅三族,常遇春的兒子也被牽連入藍玉案內而被賜死;徐達是明朝開國的第一功臣,受封爲中山王,賜有免死的鐵券丹書,但後來燕王以叔奪侄位(明成祖),徐達的兒子徐輝祖仍不免被削爵幽死(見《明史》一二五,列傳十三。)只有沐英一家,遠鎮雲南,世代爲“公”(爵位),可算異數。
因此於承珠聽說這城隍廟是沐府的“小公爹”倡修的,不勝惶惑,心中想道:“若是別人也還罷了,沐家屢代都得朝廷恩寵,何以他卻不怕牽連,給我的父親立像造廟,雖說是假託城隍,但如此昭彰,豈能瞞盡所有之人。而且也未聽說我父親和沐家有什麼交情,這事未免太奇怪了。”
只見那小公爹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下面的紳商依次進香行禮,只是除了那“小公爹”之外,卻並無一個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