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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陵見唐曉瀾低頭默想,嗤聲笑道:“怎麼樣?不上太行山了吧?”唐曉瀾突然昂頭說道:“就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他一闖,明天就上山去!”鄺練霞和王陵雖是從小在一個村子裏長大,但經了這場大變,同行數日,反似覺得唐曉瀾更有摯性真情,見唐曉瀾如此一說,立刻贊同,點頭說道:“行到此處,太行山已經在望,我看也是上山的好。但願在太行山上,能遇見公公或周大俠的好友。”
第二日,一行三人離開修武,走了五六十里,中午時分,已到山腳。沿途行人稀少,進入山區,更是杳不見人。唐曉瀾心裏暗暗嘀咕,想道:“五省豪傑的大集會,何以不見有人在山口接待?”太行山山高林密,鬱郁蒼蒼,羣巒起伏,雲霧迷漫,三人斬棘披荊,攀藤附葛,走了半天,兀是空山響寂,但見鳥飛,不聞人語。唐曉瀾怵然止步,鄺練霞也是滿腹疑慮,剛說得句:“唐師弟,你看還上不上去?”忽聽得一聲胡哨,十餘丈外茅草獵獵作響,唐曉瀾忙拉着鄺練霞伏低,荊棘蔓草之中,刷刷響處,忽地竄出幾個人來!唐曉瀾一看大駭,爲首的手持龍頭柺杖,竟然是龍木公!
王陵動了一動,唐曉瀾五指一搭他的肩頭,輕聲說道:“師兄不要亂動!”他所捏之處,正是肩頭琵琶軟骨,王陵嚇出一身冷汗,面色變道:“師弟,別開玩笑!”唐曉瀾道:“你躺下來!你想給敵人看見嗎?”王陵和身臥在亂草中,果然動也不敢一動。唐曉瀾偷偷張望,只見龍木公睜開獨眼,遊目四顧,對同伴說道:“我似乎聽得人聲,怎麼又不見了!”同來的人一律青衣短打,手提朴刀,腰懸兩個鐵球,顯然是血滴子。內中一人發話道:“喂,朋友!是盤道的?是插樁的?趕快亮萬!”“盤道”意即探路,“插樁”意即參加集會,“亮萬”意即露出面來。這幾句話乃是江湖“脣典”(黑話),鄺練霞一概不懂,唐曉瀾可是暗暗心驚,只道蹤跡已經敗露,屏氣凝神,仍然動也不動。這個人發完話,稍微一沉,跟着又一個沙聲的喝道:“喂,朋友,你們若還是緊自悶條子不亮鋼,我們可要用暗青子招呼了!”
唐曉瀾藏在亂草之中,身邊又有岩石起伏錯落,心想:賊人這樣亂喊,準是不知道自己藏身之所,且莫理他。剛纔那個人說的黑話是:你們若還是不開口(悶條子),不答話(不亮鋼),我們可要用暗器打了。說完之後,見仍沒有答腔的,和同伴交換了一個眼色,低聲說道:“五省豪傑全給打得死的死,傷的傷,而今已過兩天,除了自己人,還有誰敢上山!龍大哥怕走了眼吧!”龍木公龍頭柺杖擊石作響,獨眼圓睜,大聲罵道:“我一隻眼睛比你們十幾雙眼睛還亮堂,我明明聽得人聲,你們是聾的嗎?”龍木公五天之前和周青惡戰帶傷,但除瞎了一眼之外,其餘的傷卻非內傷,服藥之後,仗着功力深厚,和雷海音一路追趕唐曉瀾,沿途查問。唐曉瀾等一行三人,兩男一女,鄺練霞是一個美豔少婦,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嬰,更是令人矚目,龍木公沿途查問,跟着他們蹤跡,追上太行山來。而且在上山之時,因爲所走山路不同,還給他們趕過了頭,先到山上。到了山上,四皇子派來的人尚未撤走,他們先拜見了兩個魔頭,雷海音給留着辦事,龍木公卻另外領了七八名血滴子滿山亂搜。龍木公此時傷勢已愈,狂妄故態,又復發作,血滴子都不敢作聲,龍木公鐵柺頓地,大聲叫道:“你們作什麼的,動手搜呀!”
唐曉瀾不敢亮劍,手裏暗暗握着一把飛芒,只待血滴子來,就和他硬拚。血滴子周圍亂搜,眼看搜到,龍木公鐵柺忽然向東一指,喝道:“敵人來了!”血滴子們紛紛回身,唐曉瀾吐了口氣,倚着岩石,探頭一望,只見山坳那邊兩個黑點,倏忽轉大,轉瞬到了這邊,現出全身,爲首的是個黑衣道士,左手鐵柺右手長劍,睥睨作態,意氣甚豪,跟在後面的是個胖和尚,兩手空空全無兵器,腰間卻懸着一個大葫蘆。
龍木公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是四皇子差來的,還是楊仲英老兒邀來的?”黑衣道士笑了一笑,說道:“聽你說,你們是四皇子差來的?哈,我正要找你們!”鐵柺一揮,長劍刷的刺出。龍木公橫拐一封,退後幾步。黑衣道士笑道:“唔,你還不錯!”口中說話,劍招絲毫不緩,刷刷幾劍,兩名血滴子血流滿面,四隻耳朵全給割落,給他捲進袖中。這幾下快得驚人,龍木公竟是生平未見,急揮手道:“放暗器!”霎時間滿空怪嘯,五六個鐵球呼呼飛來,黑衣道士長笑一聲,叫道:“小孩子的玩具,也拿來現世!”一個鐵球飛到頭上,黑衣道士鐵柺迎頭一點,鐵球倒飛回去,撞在另一個血滴子上,登時裂開,裏面飛刀紛紛射出,黑衣道士鐵柺橫掃直擊,把五六個鐵球全都擊碎,長劍飛舞,滿天刀雨,給他掃蕩得四處激射,撞在岩石之上,飛出一溜溜的火花,武士們紛紛逃避。
龍木公面色大變,飛身躍起,黑衣道士喝道:“哪裏走!”身形一弓,飛箭般疾射而來,左手鐵柺“暴龍擾海”,旋風捲到,龍木公橫拐一封,只覺一股大力,猶如巨雷擊頂,岱嶽飛來,龍木公功力本非尋常,喫這一擊,龍頭柺杖竟脫手飛去,這支柺杖是他過洛陽時連夜鑄造的(原來那支已給周青拗斷),分量較輕,鋼質不純,受這一震之力,在半空中裂爲數段!黑衣道士拐劍齊發,右手長劍一招“倒瀉天河”,劍花如浪飛灑下來,龍木公運獨門輕功“飛花捲雨”,以碎步騰挪的身法步法,在劍光縫中鑽出。饒是他輕功超卓,也覺耳際一涼,背後只聽得黑衣道士哈哈笑道:“你能避我半招,也算不錯,由你去吧!”原來黑衣道士那一招,原想把他兩隻耳朵齊都削落,但龍木公身法甚快,結果黑衣道士一招七式,瞬息之間,使了出來,也只能削掉他的右耳。黑衣道士劍法獨步北方,平生以此自負,能在他劍下逃出的,他例不追趕。
其他的七八名血滴子在失掉血滴子後,也紛紛轉身奔逃。那胖和尚身法快極,雙腳一點,身形飛起,那班血滴子眼前一黑,似覺一片黑雲,從頭頂飛過,睜開眼時,胖和尚在他們面前笑嘻嘻地站住,手裏捧着一個大葫蘆,搖頭擺腦地說道:“別這麼快走呀,貧僧請你們喝酒!”
血滴子紛紛衝上,胖和尚忽然張口一噴,酒香四溢,“酒浪”迎面噴來,那班血滴子只覺眼前白濛濛一片,眼睛辣痛,倏忽天昏地暗,耳際聽得胖和尚哈哈大笑之聲,驚魂欲絕,再也顧不得眼睛疼痛,岩石嶙峋,七八個血滴子同一心思,和身一滾,從山上直滾下去。胖和尚也不迫趕,哈哈笑道:“道兄,得手沒有?”黑衣道士應道:“只得了一半,你呢?”胖和尚道:“我也未竟全功,只噴瞎了十三隻狗眼。”原來八個血滴子中,有五人雙眼全瞎,但有三人只瞎了一隻眼睛。王陵心魄震裂,僥倖自己剛纔給唐曉瀾按住,並未亂動。
唐曉瀾也自看得驚心動魄,見了這一僧一道的獨特武功,忽然想了起來:原來在這兩日間,接連碰見的這四個異人,就是關東四俠,爲首的叫做玄風道長,就是那黑衣道人。他左手使拐,右手使劍,他的劍法名爲“亂披風”,尤其是武林一絕,和周青的“追風劍法”異曲同工,每一招都是藏着許多變化,比“追風劍法”還更狠辣。周青和玄風神交已久,二十多年前,方始得在楊仲英家裏相會,互相研究劍法,結爲知交。周青除了師父凌未風外,最佩服的就是玄風。其他三俠,周青雖未見過,但也曾聽玄風提及。周青把從玄風口中聽來的說給唐曉瀾知道,是以關東四俠的形貌武功,早已深印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