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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分上下二卷,上卷共十三篇,前三篇是內功竅要,後十篇則是拳經劍訣。下卷十二篇中全是醫書。馮琳先看拳經劍訣,覺得有些手法還不及自己所學的厲害,但再看前三篇時,則覺其中深藏奧義,精妙無窮。馮琳本來從李治那兒,學了一些修練內功之法,可是因爲李治本人尚未達到爐火純青之境,有許多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且又是出於口授,東鱗西爪,有如一盤散珠,串不起來。看了書後,頓覺脈絡分明,以前所學的,非但能用書中之理一以貫之,而且悟了許多精義。要知傅青主乃是內家正宗,武功雖然不及白髮魔女的辛辣,但照他的方法修習內功,比起白髮魔女這一派來,卻要事半功倍。
馮琳天資穎悟,自此在花園的靜室裏依書修練,過了半年,進境神速。連書中的拳經劍訣,也全學了。這一日偶而翻閱下卷,馮琳本不耐煩閱讀醫書,翻了十多二十頁,忽見其中載有醫治迷失記憶的方法,看了半天,看不明白。原來這乃是傅青主當年爲桂仲明的“離魂症”所作的一個醫案,傅青主精心研究醫學,當年桂仲明之病,雖然是靠冒浣蓮之力治好,其中經過,得意外之助頗多(桂仲明之怪病,事詳拙著《七劍下天山》)。傅青主心想治病不能全憑巧合,因此殫精竭智,想出了醫治這一類“離魂”怪症的方法,所用的方法大致相當於近代的催眠術,馮琳毫無醫學基礎,所以看不明白。
馮琳雖然看不明白,但卻因此有所觸發。心想:自己對幼年之事,每每想不起來,問那些叔伯,也是語焉不詳,而且各人所言,頗有差異,莫非自己也患有這種“離魂”的怪症。這樣看來,這本書倒大有用處呢!隨手翻閱下去,翻到最末一頁,忽見有幾行字寫道:“字諭羹堯徒兒:此書乃你傅祖師一生心血,你當珍而藏之,並憑此書爲據,接掌無極派門戶,鍾萬堂。”原來鍾萬堂生前,耗盡心血,把年羹堯訓練成文武全材,本意就是想他繼承無極派的衣鉢,不過因爲年羹堯還未長大成人(鍾死時年羹堯方十四歲),所以沒有將這本書傳給他。鍾萬堂爲了預防給仇家突然所害,在書後留下那幾行字,原有當作遺囑的用意。後來鍾萬堂果真被雙魔所害,臨死之時,發現年羹堯竟是個心術極壞,背師叛道之人,這本書的藏處,也就沒有告訴他了。
馮琳看了這幾行字後,才知道鍾萬堂是年羹堯的師父,不覺將一些事情聯想起來,想道:這鐘萬堂不知是什麼人,但他鐵匣中的飛刀和我所用的一模一樣,想必和我有點關聯的了。但聽那兩個偷書賊所言,鍾萬堂此人已經死去,看來只好問年羹堯了。這一晚,馮琳對卷癡思,想到深夜,直到年羹堯來了,她才驚起。
年羹堯推門進去,忽見馮琳坐在房中,正在推開一本書,怔了一怔,笑道:“這麼晚了,你還未睡嗎?看的是什麼書呀?”馮琳突然想起,這本書是鍾萬堂留給年羹堯的,若然給他看見,豈不是要送回給他?馮琳心中不捨,年羹堯伸過頭來,馮琳將書一卷,放入懷中,道:“你這人真是,進來也不先叫一聲。”馮琳淺笑輕顰,年羹堯看得癡了。問道:“你的傷全好了嗎?”馮琳愕然不語,道:“你說什麼?”年羹堯道:“你的功夫俊極了,比以前高明得多啦……”馮琳凜然一驚,心道:莫非他已知我得了這本寶書,年羹堯續道:“八臂神魔的毒爪厲害非常,你服了解藥之後半個時辰就行動如常,真真難得!看你現在的面色,簡直像沒事人一樣。”馮琳奇道:“我幾時受傷了?”年羹堯笑道:“你這小淘氣,和我開什麼玩笑。你不想見雙魔,我已把他們支開了。”馮琳莫名其妙,道:“你到底說些什麼,我一點也不明白!”年羹堯道:“你今日午間和誰打架來了?”馮琳奇道:“我來了大半年,未曾出過園子,幾時和人打架來了?”年羹堯見她神情,不似說笑,不禁大奇,再追問道:“你今日整整一日都在這房子裏嗎?”馮琳道:“我騙你做什麼?”年羹堯睜大了眼,道:“我今日分明見着你嘛!”馮琳見他怪樣,噗嗤一笑,道:“你見着鬼啦!”停了一停,忽道:“別說這些鬼話啦。我問你,鍾萬堂是你的師父,是嗎?”年羹堯雙眼一翻,道:“唔,怎麼樣?”馮琳突然把手一揚,一柄飛刀向年羹堯迎面飛去。
年羹堯大喫一驚,伸手把飛刀接着,喝道:“你幹什麼?”馮琳嘻嘻笑道:“你接飛刀的手法和我一樣。”年羹堯心道:“我和你同出一師傳授,怎會不一樣。”說道:“原來你是試我來了。”馮琳道:“那日我瞧不清楚你的手法,所以再試一次。”年羹堯道:“你試這個幹嘛?”馮琳手託香腮,盯着年羹堯眼睛,又笑道:“你這個園子我好像來過似的?”年羹堯心中一跳,馮琳又道:“我和你好像也是以前相識似的?怎麼他們一點也不告訴我呢?”年羹堯本性多疑,心念一動,想道:“這個野丫頭精靈極了,她以前的說話不可全信。若然她不是和皇上鬧翻,而是皇上派來試探我的,那可糟了。”馮琳見年羹堯眼珠轉來轉去,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啊?”年羹堯道:“你怎會知道我師父的名字?”這回輪到馮琳一怔,一時間答不出話來。馮琳捨不得那本書,勢不能說是從那本書上鍾萬堂所留的遺言知道的。年羹堯把她尷尬的神情看在眼內,越發起疑。想道:“若不是皇府的人告訴她,就是江湖上的人物告訴她了。她逃了出來已近一年,不知和什麼人物來往,這層也不可不防。”馮琳眉頭一皺,笑道:“你這人怎麼如此多疑,你年大將軍聲名顯赫,你的事情,自然很多人知道的了。”年羹堯道:“到底是誰告訴你的?”馮琳道:“我是聽路人閒談知道的。怎知那些人名字?”馮琳自以爲這番話說得很爲得體,殊不知又觸了年羹堯之忌,年羹堯從鍾萬堂習技,其事甚祕,路人怎會知道。年羹堯哈哈一笑,道:“你幾時學會騙人的?”馮琳道:“誰騙你啊?我問你的話你理也不理,卻反過來盤問我,哼,我不和你好了!”年羹堯給她一逗,心癢癢的,拿不準她這天真無邪的神情是否假裝,道:“好,你坐下來,我問你,你的飛刀是誰教的?”馮琳道:“是韓重山伯伯教的。”年羹堯搖搖頭:“不是!”馮琳道:“那麼是誰教的?”年羹堯正想說話,忽聽得外面似有聲響,急噓聲說道:“快躲起來,待我看是誰來了?”馮琳扮了一個鬼臉,躲到牀後,年羹堯打開書房房門一瞧,忽見了因手提禪杖,大踏步走來。
原來了因和董巨川鎩羽而歸之後,聽得年羹堯回了老家,了因等五人出宮之時,允禎曾有密旨,要他們暗中監視年羹堯。了因倚老賣老,素來不把年羹堯看在眼內,這時又恨年羹堯不等他們,和董巨川商量道:“小年要我們替他賣命,他卻回家享福,咱們找他去。”董巨川城府甚深,笑道:“他是三軍主帥,我們沒有他的召喚,又無緊要事情,怎好找他?”了因道:“告訴他,我們捉不到那個方今明,卻碰着了那個野丫頭,這些事情不緊要嗎?”董巨川搖搖頭道:“這些都是小事。”了因雙眼一翻,道:“好,你不去我去!我們領有皇上密旨,又非他的下屬,怕他什麼?”提了禪杖,連夜闖到陳留。
年羹堯見是了因,喫了一驚,問道:“寶國禪師,何以深夜到來?”了因張眼四望,道:“小年,你和誰說話?”年羹堯道:“我在房裏讀書,你聽錯了。”了因道:“這間房就是鍾萬堂以前住過的嗎?”年羹堯道:“不錯。”了因道:“雅緻極了,好,我們進去坐坐。”不待年羹堯答話,徑自推門進去。
年羹堯心中罵道:“你這禿驢,慢慢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心中慍怒,面上卻是絲毫不露,陪笑說道:“禪師賞光,那好極了。”跟着了因進去。了因坐下來深深呼吸,笑道:“好香,像是小姐的閨房。”年羹堯道:“大師說笑了!”了因賊忒忒地四面張看,道:“繡花的枕頭,大紅的被褥,哦,小年,你回家祕密完婚,連我們也不告訴,該當何罪?”年羹堯道:“家母對我自小溺愛,我是獨子,她怕我長不大,聽一些三姑六婆的說話,把我當女兒看待,牀鋪被褥,都是女孩兒家用的,說這樣可以化解災殃,真真可笑極了。”那時民間風俗,把獨子當女兒養大的非常之多。了因將信將疑,突然走到牀前,輕搖牀柱,年羹堯大喫一驚,了因笑道:“這張牀也造得好精巧。我真想在這裏睡一覺。”年羹堯本以爲馮琳定被發現,哪知了因搖了幾搖,帳後一點聲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