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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木頭堆場規模越來越大了,工棚也比十年前多了幾排,但堆場裏卻沒有往日的熱鬧。有玉知道,肯定是由於國共交戰,梅江上下游不能自由行船走排導致的,一部分排工回家務農去了,只有一部分還守在工棚裏,等着梅江上下游一起成爲紅區,或者白區,重新開始放排的人生。
有玉朝工棚走去,心裏一陣緊張。作爲一個排工,生死之事朝暮之間,多少個夜晚他在勞累一天之後鑽進這個工棚,獲得了生命的舒展。他沒要再要一個孩子,他知道秀珠遲早要帶着真兒回到那個熱情好客的小山村,盡孝於鐵蛋年邁的母親之前。
突然,有玉聽到工棚裏傳來歌聲。彷彿是秀珠的聲音,在唱一首幽怨深深的歌子:有女莫嫁放排郎,放排郎子沒風光,食了幾多黃泥水,睡了多少硬板牀……彷彿是秀珠的聲音。秀珠還在嗎?
有玉一陣欣喜,緊走幾步,要推開工棚的木門。這時有玉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吵吵鬧鬧的,完事了就早點睡覺,有精力留到明天!
有玉收住腳步。秀珠身邊有了另一位排工。有玉駐足在夜空之下,聽着滔滔梅江,恍若隔世。他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一茬茬排工在梅江邊來去,出生入死,大半是沒有妻室的漢子,秀珠自然容易重新組合,像當初他那樣。但他知道歌子是唱給他聽的,唱給一個下落不明、不知歸期的排工。十多年的時光,他沒有給秀珠留下什麼,只是留下這首以前唱過的山歌。
有一次,有玉站在排頭,看到岸邊的高山上有一個穿藍衫裹頭巾的女人,身影就像秀珠。那女子敲着竹槓唱起了山歌。有玉聽了歌謠,跟這位異鄉的妹子對起了一段:有女要嫁放排郎,放排郎子有風光,食了幾多魚和肉,走了幾多好地方!回來後,有玉向秀珠講起了這件事,這首歌。
秀珠依然記得這首山歌。歌聲關聯的故事,遙遠而熟悉。月光突然刺破了雲層,從天空打下來,打在杉皮紮成的屋頂上。這些杉樹的厚皮早已與樹身分離,樹皮還在岸上經風歷雨,而樹身早已隨着江水,漂入江湖,在遠方轉世。有玉就是這樣一根離散了十多年的裸木,與樹皮相見,卻不能重逢。
有玉看着工棚裏吹熄了燈火,堆場上一片黑暗。他抹了下眼角,轉身往黃石小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