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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蛋拉起一根長長的竹纜,跳進江水中,朝一根腰身彎曲枝葉入水的大樹游去。鐵蛋喫力地把竹纜繞在樹身,高大的榿樹在江面搖晃了幾下,平息下來。有玉正要慶賀系排成功,卻看到一根鬆脫的木頭被一股暗流慫恿,往鐵蛋頭上漂去。有玉大叫一聲,有木頭,往水裏躲。鐵蛋一個猛子扎進水裏,卻不料用力過多,一頭鑽進了木排的底下。
在黑暗的江水中,鐵蛋並沒有從木排地下鑽出來。鐵蛋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一直在木排下游動,尋找邊緣,但沒有方向感的尋找,卻把他引向了木排的腹部。他感到天空壓了下來,像五指山一樣壓在孫行者的頭部。
有玉敲打着排面,呼喊着鐵蛋的名字,卻無法看到鐵蛋在水下摸到了何處。第二天早上天亮了,有玉在木排的尾部發現了鐵蛋頭髮,飄浮在水中,像一簇水草。只差一步,鐵蛋就可以游出水底,但他沒有力氣了,生命像一根失去動力的鐘擺,停在了木排的邊緣。
把鐵蛋埋葬後,有玉默默地接受了鐵蛋生前的託付,和那位叫秀珠的寡婦組成臨時的家庭。孩子真真只有三歲,每天問有玉爸爸放排遠行什麼時候回來。有玉說,等真兒大了就會回來。秀珠有了有玉的安慰,慢慢走出了陰影,與有玉睡在一起的時候,已是全身心地付出。
但有玉每次完事之後都會有一絲內疚感。
又迎來一個出排日。殺了雄雞,祭了河神,喝了黃酒,漢子們精神抖擻,做着第二天一早出排的準備。這天晚上,秀珠早早讓真兒睡了,在工棚裏點起一盞油燈,爲有玉佈置了另一場出發儀式。在肉體的狂歡中,有着對生命無常的恐懼,有着對久別離散的悽惻。每次做完儀式,秀珠就會伏在有玉胸前說,你看那燈花,人們說燈花開有客來,你不在的日子,我一天一天數着日子,剪着燈花,總擔心有一天你不會再回來了!
有玉那一晚離開後,真的再沒有回去。他在放排的半路上看到老家的船幫,打聽大哥的貨船,卻得知大哥病逝的消息。木排順江而下,到了河屋,他就告別工友,回到了家裏,從此與大嫂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一同照看孩子,一同支撐那個快要倒下的家。
過了十多個年頭,有玉依然忘不了那個工棚。彷彿那就是故鄉,有着自己的小木屋,筷子,清水,許許多多的告別,許許多多的日子,有盞燈爲有玉亮着,等着他回來,雖然那個家並不屬於自己,那孩子不屬於自己。有玉走出黃石小鎮,摸黑走到了熟悉的堆場,看到了那些工棚。
獨依再次相信海子的詩歌,是紮根的。“有一盞燈
是河流幽幽的眼睛”,燈花如此,秀珠如此,都是河流中幽幽的眼睛。而有玉來到梅江邊,在離秀珠最近的地方,想起了這雙河流中的眼睛。秀珠還在那個工棚裏嗎?遠遠地,有玉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杉皮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