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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上勞動課時,這些墓地的青磚被蒜頭和同學一擔擔挑到了小鎮,變成了公社的大禮堂。現在,這些墓地成爲空蕩蕩的土堆,那些磷光彷彿帶着死者的怨氣到處飄蕩,讓蒜頭腦皮發緊。跑得越快,那光點跑得越快。蒜頭就想,那光點不會是死者的靈魂,在責怪自己挑走墓地的青磚的吧!
勞動課時,蒜頭曾經把四塊厚重的青磚刨出來,看到了裏頭有幾根頭骨,嚇得驚叫了起來。老師告訴大家不要怕,講起了魯迅先生踢鬼的故事,讓大家集體朗讀了一下毛主席語錄,驅散了大家心頭的恐懼。蒜頭壯起了膽子,認真打量了一下頭骨。從死者的頭骨上猜測,這是個愛笑的人,那空洞的口腔彷彿一直在向人間微笑。
進山的路上,蒜頭跑,螢光跟着跑。蒜頭想,是不是那個愛笑的人來了?蒜頭越想越怕,越怕越不敢想。人多的時候和人少的時候,對墓地的體驗截然不同。集體勞動時,墓地和骨頭是沉默的。但一個人走過這裏,它們就好像有說不遠的話,追問着你。蒜頭儘量不想那些鬼故事,但那些翻飛的蝙蝠又來湊熱鬧,彷彿鬼怪所變。
蒜頭一口氣跑了過去。峯迴路轉,終於看到一兩戶人家升起炊煙,這讓蒜頭稍加安心。耕牛嚼着青草往村場上走,看到蒜頭有些陌生,長哞一聲。蒜頭衝大黃牛笑一笑。蒜頭熟悉它們的喜怒哀樂和悠閒自在。蒜頭在集體裏能掙的工分,就是週末放牛,所以與牛有天然的親切。
蒜頭向一位鄉民問路,繼續往深山裏去。走了幾里路,並不見人煙。蒜頭心裏着急起來,擔心走錯了路,不由得哭了起來,爲魯莽地打算後悔。蒜頭一邊走,一邊哭。山坳上炊煙裊裊,一條溪澗流水潺潺。路轉溪頭,突然看見了幾座工棚,像放大的瓜庵。
半圓的頂棚,平板的鋪面,棚里人聲喧囂,工棚邊堆着黑壓壓的木炭,與蓼溪和小鎮鋪子裏看到的一模一樣。就是這些木炭誘惑着蒜頭,來到了深山裏。蒜頭心頭大喜,知道這裏就是燒炭隊的工地。
看到蒜頭突然出現,撿狗大喫一驚,忙問家裏出了什麼事。聽到買洋油的事,他才放下心來,大罵了一通:你不知道婆婆在家裏會等你嗎?這麼晚沒見着你,不知道她會多麼着急。
工友前來安慰撿狗,一邊找來一份飯,讓蒜頭喫了。蒜頭喫完飯,等着父親來問自己。撿狗問,放磚的人還來嗎?蒜頭點了點頭。有多少磚了?一萬三千五百六十八。
撿狗聽了,又喜又憂,說,那快夠數了,可惜今年不能建房了,那些磚積壓着,真不知道怎麼渡過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