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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魏德正還是小幹部一個,在市委裏面待的時間不長。也是事有湊巧,這天魏德正代人到市委羣衆來訪接待室值班,正碰上禹老闆來告狀。魏德正並不認識欒科長,更不知道他是市委領導的女婿,只是看了禹老闆的告狀信,覺得這個欒科長有些惡劣,一時疾惡如仇,有心要幫禹老闆一把。魏德正知道僅憑告狀信中所說情況,還不足以告倒欒科長,便給禹老闆出主意,多找些欒科長敲詐勒索的證據,最好是跟同行們聯合起來告狀,這樣人多力量大,便有可能把姓欒的告倒。禹老闆回去後跟同街的門店老闆說起那個欒科長,才知道那傢伙因爲岳父是市委領導,有恃無恐,多行不義,衆人背後都恨透了他,巴不得有人牽頭掰倒他,於是紛紛提供證據,聯名遞上告狀信。
看了禹老闆他們重新寫的聯名告狀信和充足的證據,魏德正覺得把握較大,便直接找了負責信訪工作的市委副書記。副書記一見材料,拍案而起,說這樣的蛀蟲不清除出革命隊伍,老百姓的日子還過得下去!當即作了重要批示,讓魏德正交給有關部門馬上辦理。不久有關部門就成立專案組,進駐工商局,內查外調,掌握了大量的有關欒科長索拿卡要的鐵證,並提交司法部門,將他依法逮捕。與此同時,禹老闆的門店重新開業,工商局考慮到他的店停業期間受了損失,酌情作了補償。趕走了瘟神,欒科長原來管轄的門店老闆們一個個歡欣鼓舞,大放鞭炮,以示慶賀。禹老闆更是興高采烈,比做生意賺了大錢還要得意,跑到市委去找魏德正,要請他的客,還打算送他錦旗,感謝他爲民除了一害。魏德正說這是自己的工作,不受請,也不讓他送什麼錦旗。便感動得禹老闆熱淚盈眶,說像魏德正這樣的好官廉官,如今就是打着燈籠火把也沒地方可找,卻有幸被他姓禹的碰上了,也不知是自己積了幾輩子的德。
需要補充的是,欒科長的岳父,也就是那位市委領導也同時丟了烏紗帽。他是被維都下面一位縣長的案子牽出來的,跟女婿的事並沒關係。魏德正是事後才知道欒科長的特殊背景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大罵自己不諳世情,在市委機關裏待着,人人都清楚那位市委領導是欒科長的岳父,唯獨自己懵在鼓裏,渾然不知。是啊,如果那位縣長不出事,沒將這位市委領導牽進去,誰掰得倒欒科長?如果沒有這個如果,魏德正卻敢太歲頭上動土,幫小販們整起市委領導的女婿來,還會有好果子喫麼?別說飛黃騰達,恐怕再想在市委機關裏混下去都困難了。魏德正真想跑到號碼裏去,給那位縣長恩人下跪,感謝他挽救了自己。因爲魏德正深知,將欒科長送進監獄的,其實不是禹老闆,不是那位給有關部門下達批示的市委副書記,也不是辦理欒科長案子的專案組和司法部門,當然更不是自己,而是那位倒黴的縣長大人,是他讓姓欒的倒了靠山。
不過禹老闆不可能知道機關裏的內幕,因爲沒有哪份材料和文件說過,那位倒臺的市委領導和欒科長是翁婿關係。即使有這樣的材料和文件,禹老闆也不可能看得到。他始終認爲是魏德正以民爲本,匡扶正義。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當下,這種可貴的人品和高尚的官德顯得尤爲珍稀,自然也是最值得崇敬的。帶着這種崇敬,禹老闆曾試圖走近魏德正,要好好報答他。心有餘悸的魏德正生怕一不小心再惹出別的麻煩,極力迴避着禹老闆,不給他機會。施恩於人,卻不圖回報,這樣的美德自然是最易打動人心的,禹老闆對魏德正的敬重於是又更加一層。
有意思的是禹老闆從此順水順風,做小生意發小財,做大買賣發大財,十幾年下來成爲一方鉅富。禹老闆覺得這一切都離不開魏德正。想當初,不是魏德正替他整掉欒科長,他那關掉的百貨店便不可能再開張,這輩子也許就跟經商拜拜了。更爲重要的是認識魏德正之後,禹老闆的生意便再沒遇到任何挫折,沒什麼他想做而做不成的。在禹老闆心目中,魏德正既是恩人,又是貴人。禹老闆始終覺得,他正是借了魏德正這個貴人的神助,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而這又是典型的拜金時代,誰有錢誰就是大爺,連權力都會主動前來攀附。做了大爺的禹老闆,身後自然沒少緊追不捨的權貴,連省裏的大員都對他敬若神明。但有一個人卻從沒找過他,那便是魏德正。禹老闆打聽到魏德正已經到縣裏做了書記,意識到報答恩人的時機已經到來。他親自給魏德正打了電話,想約他見見面。中國是沒有純粹的商人的,尤其是想把事情做大的商人,更不可能純粹,因此禹老闆的名字不僅顯赫於商場,官場中人也無人不曉,魏德正自然也知道這個名字在官場中的分量。不過魏德正就是魏德正,他在官場摸爬摔打了那麼多年,對世道人心已琢磨得非常透切,懂得跟禹老闆這樣的鉅富打交道,得講究點策略,所以每次禹老闆約請,都被他以工作忙抽不開身而婉拒了。
好多比魏德正級別高的官員想結交禹老闆,不見得都結交得上,他魏德正卻這麼不識抬舉,禹老闆免不了有些惱火。可惱火過後,又不得不在心裏對他刮目相看。對那些狗一樣隨喚隨到的官僚,禹老闆表面上客客氣氣,內心裏卻是很不以爲然的。於是扔下手頭的生意,專程去了趟魏德正做書記的縣裏。魏德正這才露了面。禹老闆說:“你老兄面子也太大了,我不相信你離開自己的地盤幾天,縣裏的人就會搞政變,將你縣委書記的位置給抹了。”魏德正趕忙表示歉意,說:“禹老闆你不知道,我們這種縣官不好做,不像上面的領導,可以指示執行指示,文件落實文件,會議貫徹會議,我們面對的是基層得不能再基層的老百姓,事無鉅細都得親歷親爲,落到實處,不然打爛了腦袋,是你活該。”
這也是實話,還不好否認。禹老闆說:“魏書記你別在我面前叫苦,我不是下來搞工作調研的領導。一是想念你了,特意來看看你。二是給你提個醒,別隻顧一頭紮在工作上,必要的時候也該下點詩外功夫。我雖然不在官場,可這幾年跟官場中人也沒少打交道,知道其中一些遊戲規則,該走動的還得走動走動。你應該是有體會的,用你們的話說,叫做不走不動,走走動動,慢走慢動,快走快動,小走小動,大走大動。”
說得魏德正直笑。官場文化就是這麼形象生動,容易深入人心。魏德正自然也深知此理。只是他普通平民出身,一直以來,官欲不敢太大。當初最大的願望是這輩子能混個處級足矣。想魏家世代布衣,連九品以上官員都未出過呢。不想應了那句舊話,官運來時門板都擋不住,眨眼間,魏德正不僅到了處級,而且做上地方最高父母官,成爲堂堂縣委書記。水漲船高,這時候他的人生目標已不再是處級打止了,有了更高的期望。按照慣例,做到縣委書記的份兒上,只要穩住陣腳,不出意外,幾年熬下來,資歷熬夠之後,進市委市政府班子裏做個副職的可能性還是不小的,再不中用,退二線時搞個副廳級助理巡視員,應該不在話下。至於比這更高的級別,魏德正心知肚明,自己上面沒過硬的關係,還是少做這樣的美夢,多睡幾個實在覺。
魏德正的想法實際倒是實際,但禹老闆覺得其着眼點還是低了些。他毫不隱諱地道出了自己跟省裏領導,包括施省長也就是後來的施書記之間不同尋常的關係,說只要魏德正有靠近他們的意思,他可從中牽線搭橋,玉汝其成。魏德正知道禹老闆不是瞎話瞎說,商人都是務實的,他犯不着放下手頭生意,大老遠跑到縣裏來跟你吹牛。當前是一個官商依存,共創政治經濟神話的特殊的轉型時期,官員需要商人投資出政績,商人需要官員出租權力發大財。道理很簡單,這種看得見摸得着的互利互惠共生共榮的大好事,誰能抓在手裏,誰就會立於不敗之地,無論是從商還是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