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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姨卻說:“我一時睡不着。懷鏡,你過來,我想同你說說話。”
進了休息室,王姨問:“懷鏡,那麼晚了,你怎麼想着去老皮辦公室看看呢?”
朱懷鏡說:“說來也巧,我平時不怎麼失眠的,昨天晚上硬是睡不着。心想下來走走,走累了好回去睡覺。我走到辦公樓下,見皮市長辦公室燈亮着。我想這麼晚了,皮市長還在加班,也不知道注意身體。我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市長了,就想上去看看他。一敲門,沒有人應。我還擔心皮市長正同哪位領導在商量重要工作,不方便開門哩。我本想下樓算了。要是平時碰到這種情況,我真的就下樓了。可就是怪,我忍不住推門進去了。你看,事情就是這麼湊巧。說來說去,是皮市長的命大。”
王姨雙手合十,唸了幾聲阿彌陀佛,說:“是菩薩保佑啊!是菩薩不讓你睡覺,讓你去救我老皮啊!皮傑他奶奶是信佛的,她老人家聽說了,只說是菩薩保佑。不是菩薩保佑,哪有這麼巧的事呢?懷鏡,你是屬什麼的?”
“我屬牛,今年四十一歲。”朱懷鏡說。
王姨眼睛一亮,撫掌而笑,說:“這就更巧了!皮傑奶奶聽說他兒子這樣子了,請了算命先生到家裏算了算。她老人家最信這一套了。你們年輕人現在不信這事,今後會信的。我年輕時候也不信,後來就有些相信了。命這東西,不由你不信的。你猜那算命先生怎麼說?他說我老皮同屬牛的人在一起就會遇難呈祥,大吉大利。”
朱懷鏡注意到方明遠有些不自在了,便一再說:“哪裏啊,王姨,都是皮市長自己命大。”
皮市長在急救中心住了二十來天,情況大爲好轉了,便轉去市人民醫院。領導生病住院,對有些人來說是個機遇。每天便有很多人去醫院看望皮市長。醫院覺得這樣對皮市長的身體恢復很不利,便報告了成副市長。成副市長同柳祕書長商量,決定派辦公廳的同志全天候值班把守,不讓來人打擾皮市長。反覆考慮,又決定安排武警戰士執行這項任務。因爲凡是前來探望皮市長的,差不多都是廳局領導、企業老闆和各方面社會名流,這些人辦公廳的幹部多半認識,他們下不了面子。武警戰士值班就不同了,他們威風凜凜往那裏一站,憑你怎麼說,他們只有一句話:“對不起,我們沒有接到命令。”正是老話說的,秀才碰上兵,有理講不清。那些想好了有一肚子漂亮話要在皮市長病榻前說的體面人,只好滿心遺憾,悻悻而歸。
方明遠、警衛吳參謀和司機老劉三個人自然是天天守在醫院。朱懷鏡一下班也呆在醫院。儘管派武警值班,上醫院來探望的人還是天天不斷,都被武警戰士擋了回去。那些人便很失望。有時候,被擋在門外的這些探望者碰上了王姨、皮傑或是朱懷鏡他們,雖然仍進不去,卻會拉着他們說一大堆皮市長太辛勞了之類的話。說這些話本是人之常情,可是天天聽着探望者用那種誇張的表情和語言說出來,誰都會倒胃口。
陳雁和理髮師傅小張的老婆是個例外,他倆可以隨時去皮市長病榻前問寒問暖。陳雁都是晚上來,讓朱懷鏡或者方明遠陪着,在皮市長病榻前坐上一會兒,說說話就走。張師傅的老婆是朱懷鏡最近才知道的一個女人。原來皮市長對張師傅理髮手藝很滿意,四五年了一直是在他那裏理髮。張師傅人又靈活,有時也會往皮市長家裏走走。皮市長念他是普通百姓,對他也很是客氣。一個理髮師傅,對堂堂市長實在沒有什麼可企求的,只是覺得自己在這麼大的領導面前很有面子,就像受了天大的恩惠,感激得不得了,逢人便說皮市長是位好領導。張師傅替皮市長遍樹口碑,起初的目的大概只想滿足自己某種心理,不料卻漸漸紅火了他的生意。人們對待官員、大款、名人之類的心情最說不清,儘管時常會憤憤地說起這些人,可是凡同這些人有某種聯繫的東西,人們仍會很有興趣。多一個人知道張師傅是專給皮市長理髮的,他也許就多了一位顧客。如今皮市長住了院,最先張師傅攜老婆來探望了一次,後來就讓老婆每天清早送一束鮮花來。這樣似乎做得太過了些,外人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張師傅老婆卻是風雨無阻,準時準點捧着鮮花,笑吟吟地出現在皮市長病榻前。有天清早,張師傅老婆又手捧鮮花來了。皮市長醒來不久,朱懷鏡和方明遠在一旁招呼着。皮市長很是高興,交代張師傅老婆不要天天送花,難得破費,也難得麻煩。這女人眼淚一滾出來了,說:“皮市長辛辛苦苦爲百姓操勞,病倒了,我自己做不了什麼,只是力所能及,送束花,祝願市長早日康復。”皮市長也有些感動,連說謝謝。方明遠忙說:“皮市長,您不能激動。”女人便破涕而笑,說:“皮市長不要嫌棄我和小張的心意啊。”皮市長點着頭笑了。這女人走後,皮市長很是感慨,說:“這就是普通百姓的感情啊!多麼淳樸!”朱懷鏡原來想勸勸這女人不要天天送花,可是聽皮市長這麼一說,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清楚皮市長是有意糊塗,還是心理感覺遲鈍了。朱懷鏡只要看見這女人手捧鮮花趕來,他便滿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