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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傻子的傻勁兒一犯上來,任憑我和李斌好說歹說也不爲所動,認準了“天塌下來先砸穆鐵柱”的無知理論,弄得我們一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聽之任之,讓他繼續在東北角官銀號一帶擺着玩兒鬧大哥的造型,做着他賴以生存的小買賣。既然規勸三傻子沒見效果,我和石榴只好與李斌就地分手各奔東西。李斌直接去了東北角長途汽車站,我帶着石榴還打算去楊柳青輕機廠找狗尾巴去。我和石榴一路疾行剛到西站準備坐53路公共汽車,一到西站只見得西站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正對出入西站的人嚴加盤查。我心裏不禁一緊,頓覺有些不知所措。難道是因爲昨天的事兒造成的今天風聲如此緊張嗎?想想李斌要在東北角長途汽車站上車,西站盤查得如此之緊,難道東北角長途車站就會平靜如水沒有官面兒檢查盤問嗎?一定會有的,心裏不禁爲李斌捏了一把汗,默默祈禱着李斌能逢凶化吉見機行事順利出逃。機靈鬼小石榴也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見我面色凝重,他用手拉拉我的衣角,把我從疾駛的腳步中叫停。我一回頭在和石榴一對臉的同時,目光越過石榴那窄小的肩膀突然看見我和石榴身後不遠處有幾位全副武裝的老爺正跑着步向我倆身前疾步趕來——崴了!到底還是要折這兒了!
眼看着幾個帽花離我倆越來越近,我的頭髮根兒幾乎要炸起來了,心裏一個勁兒地提醒着自己“穩住了,一定穩住了”!此時如果扭頭轉身就跑,帽花百分之百地會追上來,你如果不跑倒會有百分之五十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在這種僥倖心理的驅動下,我穩住了神,伸手從口袋裏掏出煙來,抽出一支遞給石榴,在用火給石榴點菸之際,我倆同時低頭,我一邊用餘光瞄着漸行漸近的帽花,一邊用極低的聲音對石榴說:“石榴,你只管低頭點菸啊,千萬別回頭看更別抬頭,目光一定不能遊離出我周圍的範圍啊!”石榴多機靈,立馬領會了我的意思,面無表情地低頭點菸,後長長吐出一口煙並開口說道:“你這又是偷你爸的煙抽了吧?我爸的煙從來不讓我看見,老頭現在防着我,哈哈哈!”石榴表情自然,佯裝與我打着哈哈,我也配合着他罵道:“誰偷我爸煙抽啦,你喫甜咬脆兒是嗎!”說完上去一腳,踹在石榴大腿上,然後扭身便跑。石榴也裝模作樣地在我後面追,完全是兩個壞學生放學路上打打鬧鬧的情節,這一系列的做戲表演當時完全矇蔽了幾位帽花,在與他們擦肩而過很遠後,我倆才把“突突”亂跳的心穩定下來。來到了西北角太平街的一個商場門口,心裏不禁慶幸,好懸!
定住了神兒,一個問題始終縈繞在我的腦海,市面兒上這麼多的帽花是怎麼回事兒?一個個荷槍實彈的如臨大敵,就是昨天的紅旗飯莊的事兒鬧得不小,但也遠遠不足以讓帽花如此興師動衆草木皆兵啊,這是不是要有什麼大事兒發生哪?我決定再一次冒險闖一闖,觀察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按照當時我和石榴的穿衣打扮走在街上也就像個學生模樣,應該不太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於是我有一次帶着石榴回到大豐路上,但沒敢一直順着大豐路走,而是穿過北大寺旁的小街向北走,一直走到了河邊。無意中看到幾個街道居委會的大娘在電線杆子上貼告示,一時好奇便走過去觀看,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東北的王宗瑋、王宗坊哥兒倆案發,當時號稱“東北二王”,有情報說他二人要出逃南方途經天津,所以才弄得人心惶惶重兵警戒。電線杆子上貼着通緝令,懸賞一萬元鉅款捉拿,一萬元——八十年代初是個什麼概念?得相當於現在的幾十萬元哪,而且二王案件也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官面兒上第一次公開發布通緝令捉拿案犯,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大爺、大娘奔走相告,市井凡人談之色變。公安警力一時間都在忙於這場捉拿二王的行動,也就會無暇再把紅旗飯莊的事兒擺在第一位去過問了。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是按原計劃去西站坐公交53路去楊柳青找狗尾巴,還是原地不動玩一出所謂“燈下黑”,就在城裏家門口利用熟悉的地形和人脈先潛伏下來再作打算?用了兩根菸的工夫,我和石榴合計了一下,最後我們決定選擇後者,暫時先回城裏。
按照當時的事態,我和石榴想要回家那是太膽大妄爲了,如果不回家那麼只有一人可以依靠,此人就是——大偉。大偉家自己住一套獨門獨院,坐落在西門裏的芝琴裏衚衕,那個年代的老城裏的住房還不像現在那麼緊張,大偉的爸爸以前是電力局的,在一次外地架設高壓電纜的工程中被高空掉下的大電瓷瓶砸中腦袋不治身亡,因而評定爲因公犧牲,後電力局爲照顧他們一家分給了他家這套小獨門獨院,並安排了大偉的兩個姐姐到電力局上班,大偉的寡婦媽媽拉扯着他們姐兒仨一直沒有再嫁,可謂“含辛茹苦”,所以我在平常的時間裏一直挺護着大偉。但大偉家的當時生活條件已經大爲改觀,老孃和兩個姐姐都上班,只養活大偉一個喫閒飯的,大偉因爲是家裏僅有的一個兒子,又沒有了父親,所以家裏對他寵愛有加。白天他家裏幾乎沒人,媽媽和倆姐姐都上白班,只有大偉上學,當天正好是星期二,學校下午沒課,在我和石榴商量定了之後,也已經是中午了,所以我倆就一路匆匆地回到了9中門口。當時沒敢公開露面,學校正在放學,找了一位平時關係不錯的同學把大偉叫了出來,遠遠地見到大偉跟着那位去喊他的同學疾步而至,看着近前大偉因爲意外和激動而漲紅的臉,我心裏一時不是個滋味。想想以前我和石榴、大偉在學校的鐵三角同窗生活,一起打打鬧鬧,一起上學下學,一路逍遙嬉笑怒罵皆成文章,彼此抄寫作業,互相冒充家長寫假條在作業回訪上簽字……而現如今只落得大偉一人在校求學形單影隻,而我和石榴將要外漂跑路亡命天涯,這一切的一切究竟圖個什麼?爲了什麼?只是名聲?面子?想到此處,我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委實不是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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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偉家的院子陽面一溜三間,一明兩暗,陰面兩間,東西頭各有一間,作爲廚房和雜物間用,他在家受盡寵愛說一不二,養成了一種特別“獨”的性格,再加之正處於青春期躁動,平時蔫蔫嘎嘎的人在家裏,卻跟老孃和倆姐姐時不常地犯頂,所以他就要求自己住一間房子,不再和姐姐在一塊住,老孃被他逼得沒辦法,就將陰面的那兩間房收拾出來了給大偉住。大偉的歲數還小,當然還不懂得什麼陽面房子比陰面房子好住暖和,反正有火爐子取暖,有了自己擁有的一塊空間比什麼都強,所以大偉雖然手裏拿着他媽媽那三間北房的鑰匙,但也從來不會或者很少開鎖進他媽的屋子,這也就給我和石榴倆人在大偉家暫時待一陣提供了條件和方便。一段時間內,我和石榴白天就待在大偉家,而到了晚上就會到96號的小雜貨屋裏去睡覺。一天三頓飯有大偉安排,倒也不太耽誤他上學,並且還能給依舊對求學之路孜孜以求的石榴同學補補課,一時間倒也相安無事。眼見着大偉就要參加期末考試了,就快要放寒假了,也要過年了,直到終於有一天石榴沉不住氣了,非要哭着喊着參加期末考試去。石榴同學對學習的態度值得我學習一輩子,這也是我最初特別佩服他的一點,但我只能安撫他,承諾出去探探風聲,只要形勢不緊張,我就讓他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我這一出去,幾天下來打聽到的消息有喜有憂,更有足以讓我倆感到震驚的事情發生——六枝和大香在玉田縣落網了!
原來六枝在紅旗飯莊槍噴二黑老伯,造成二黑老伯毀容並且一隻耳朵殘缺之後,自知後果嚴重,再加之東北二王的涉槍案件的突發,一時間社會面上風聲喫緊。六枝和大香二人在市裏東躲西藏,惶惶不可終日,最後倆人決定還是遠走他鄉先避避風頭。大香的老舅在上山下鄉時被分到玉田縣的窩洛沽鎮插隊,並在那結了婚落了戶,於是大香便聯繫了她老舅,正好趕上天津運輸六廠要到她老舅那兒拉魚飼料和魚骨粉,通過她老舅的安排她和六枝便搭上了開往玉田縣的半掛解放貨車,一路並無任何閃失。怎知一到了玉田縣糧庫,司機把他倆放在了糧庫門口,距離大香的老舅家還有幾里地的路程,倆人一看此時正值天時過午,已錯過午飯時間,於是決定先在鎮上找個飯館好歹對付一口,再找個商場給大香老舅的孩子買些禮物,然後再去老舅家。走了不遠看到有一間看上去還算乾淨點像點樣的飯館,倆人就進去找了一個靠牆靠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已近下午兩點多了,飯館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只有一桌客人還在舉杯豪飲,按照當時六枝他倆的打扮,再怎麼裝模作樣也可以讓當地人一眼看出這倆人不是他們本地的。鄰桌的酒客用挑釁和下流的眼神一直瞄着六枝他倆,六枝心裏便十分不爽,當時就要發作,便拿下斜挎在肩頭的“粑粑桶”包,隨時準備着掏傢伙。他這個舉動把大香驚出一身冷汗,大香太瞭解六枝了,她非常明白只要六枝將挎包拿下就必定是要掏槍有所動作,大香此時要比六枝冷靜些,她知道在此處他們人生地不熟,只要一惹事必定要連累她老舅,一個鎮子能有多大?在這兒槍一響馬上全鎮子人都會知道,便一把將六枝按住,用眼色制止了六枝的下一部動作。可那桌的酒客卻依然仗着酒勁兒和一種欺生的心態對他倆尋釁滋事。六枝把頭深深埋在酒桌上,努力控制着自己將要爆發的情緒。一直到那桌的幾位終於開口了,對大香一通調戲。此時爆發的卻不是六枝,而是一直想要壓事兒的大香!
如果這幾位當地的農民兄弟只是用眼光對大香遠距離調戲,六枝、大香可能也就忍了,或者不言語,或者扭頭走開找間別的飯館喫,他倆何嘗不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而就在倆人幾乎就要出去再找地方喫飯的時候,那桌酒客中的其中一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手拿一根自己卷的大煙葉捲菸湊乎到大香身邊,將手裏的捲菸遞給大香,用一嘴濃重的接近唐山口音的玉田話說道:“大妹咂,奴莫到咱這前兒了,天兒都晌午料,咋還木喫飯捏?來抽根兒我們當地的旱菸葉子,你要賞臉就到你大哥這邊湊合一口吧,大哥好酒、好菜管夠!”大香抬手擋住了對方遞來捲菸的手,那是隻皴了皮的、扒了裂的、燻了黃的粗糙的大手,不免皺了一皺眉,抬眼看看對方。哪知這位不識趣的、不開眼的老鄉不知收斂,仍要伸手過來。此時大香眼神裏已經充滿了殺氣,她也絕非是隨隨便便、水性楊花之人,豈肯讓這些鄉下人冒犯,一隻手擋住對方伸過來的手,另一隻手已經抄起來了桌子上的一個頭號大玻璃菸缸,那挑事兒的老鄉正在一臉壞笑地把臉往大香眼前湊乎,滿嘴的酒氣一口一口地噴在大香臉上。大香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沒喫過這種虧,只見她柳眉豎起,猛然間站起身形,手起菸缸落,砸了對方一個“紅光崩現,血濺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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