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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撥人在吵得正厲害的時候,老董一步插了進來,滿臉陰沉地看看屋裏的局面,對幾個八毛說:“行了,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把他交給我辦。”那被我罵得狗血噴頭的八毛臨出門還不忘回頭指着我罵了一句。我朝他“呸”地啐了一口唾沫。帽花老董看他們幾個都已經出去了,拉了一把椅子到我跟前坐了下來。沉吟了片刻,老董開口了:“墨斗,你認爲你們這事兒能那麼不明不白地就完了嗎?事兒鬧得那麼大,連市局都驚動了,沒個交代過得去嗎?你現在不是耍狠犯渾的時候,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我也不逼你,你什麼時候想好了你就跟我說,我再告訴你,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得了,也別跟別人說——我和你爸爸關係很好,我自己的親弟弟是知青,回城還是找的你爸爸幫忙辦回來的,你老爹對我有恩,你出了事兒我也不能不管,更何況我們所裏還和你老爹的學校有合作關係,於公於私我都得管你這事兒,你就得配合我才能把你渾身洗乾淨了,你懂嗎?”
我知道老董不是胡說,我老爸有一陣被借調到知青返城辦公室幫忙,有那麼好一陣子,我家裏經常有人來找我老爹辦知青回城的事兒。我說:“董伯,我謝謝您了,您把我洗乾淨?我有什麼事兒能麻煩您了把我洗乾淨?您就是不把我洗乾淨了我這渾身上下是掛滿了屎還是沾滿了尿了?您什麼話都別說,你先讓外面的幾位伯伯把手停了,您要交不了差,您讓他們有本事衝我來,我那同學剝皮淨重才八九十斤,禁不住你們那麼折騰他,我扛折騰,你們衝我來吧!”老董一聽我的這一番話立即面色鐵青地直起腰來,拿出一根菸來點上後又遞給了我。我接過煙,狠狠抽了幾口。老董見我是徹徹底底頑固不化,就背過身臉衝窗外說了一句:“我就在剛纔去了你家,你爸一會兒來接你回去,你同學就走不了啦,今兒個夜裏他得在這兒過,你一會兒回去,在家好好想想,明天一早八點半準時到所裏報到,給你倆辦個學習班,你們先受受教育吧!”說完老董出門叫停了外面的幾位八毛,此時我才真真正正地有點傻眼,一萬個沒想到老董剛纔去了我家,雖然在家裏我老爹已經管不了我了,幾乎就放棄了對我的管教,但讓派出所找到家裏去畢竟還是第一次,一會兒老爹來了我該怎麼對付?小石榴該那麼辦?絕對不能讓石榴在此過夜,不能讓自己的弟兄一個人留在這兒!此時我的腦子是徹底亂了,千頭萬緒捋不出個頭緒來,沒有兩根菸的時間,屋門一開,老董在前我老爹在後倆人進了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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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董和我老爹多年的關係,促使老董想還我老爹一個人情。我偷眼一看我老爹,那把臉兒啊,真正是夠十個人看半個月的,面沉似水,雙眉緊鎖,還好並沒有馬上發作。老董把我老爹讓到椅子上坐下,給我老爹倒了一杯開水,又走到我身邊把我腕子上的銬子打開了,讓我坐在了牀上。老董把事情的過程一五一十地向我老爹敘述了一個清楚,過了一會兒,他喊來小陸,把我帶到了旁邊的屋裏,好像老董有什麼祕密的話要和我老爹說。我當時也管不了太多了,石榴也在那間屋裏,我先見着石榴再說。出房門時老董與小陸耳語了幾句,小陸微微點頭表示認可,便將我帶到了旁邊的屋裏。
一進這屋才發覺這屋才真有點審訊室的意思,十幾平方米的屋子裏,只有一張審訊用的桌子,桌子上擺着一個檯燈,足有兩百瓦的燈泡子鋥光瓦亮地對着桌子對面的一把椅子,照得人睜不開眼。在屋裏的一個牆角,小石榴雙手背銬,雙腳離牆一尺多遠,身體呈一定的度數,正用腦袋頂着牆罰站。小陸進屋後就把石榴叫了過來,讓我和他一起並肩地站在牆邊,隨後小陸也出去了。此時屋裏只剩下我和石榴了。我一扭頭,幾乎和石榴異口同聲地說:“三傻子把咱都給撂出來啦!”我問石榴:“都問你什麼了?”石榴小聲說:“問了老麼多了,我一句沒撂,你呢?”我說:“我想問咱倆的問題應該差不多,咬住了牙口啊,不撂還有一闖,要是撂了可就徹底沉底兒啦!”石榴緊着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又跟他說:“我老爹讓他們叫來了,今夜可能讓我老爹先帶我回家,把你留下過夜,說要給咱倆辦學習班,一會兒要是讓我回家,咱倆就一塊兒撞頭,咱倆必須同進退、共患難!”石榴想了一會兒說:“一會兒要是放你走你就麻利兒地趕緊走,他們不會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你回去之後,上我家裏去一趟,跟我家打個招呼就行了。”我說:“你玩勺子去吧你!咱倆要走一塊兒走,要留就一塊留,我走了一會兒他們接着收拾你怎麼辦?”石榴一臉滿不在乎:“他們要真想收拾我,你以爲你在這兒能擋得住是嗎?”我說:“最起碼我能給他們攪和攪和啊,統共值夜班的也沒幾個人,咱倆誰挨收拾都一起鬧,他們人手就不夠了。”我和石榴在這兒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回爭論着,不知不覺聲調漸高。小陸一開門探進頭來喊了一句:“不許交頭接耳談論案情。”
隨着小陸的一聲吆喝,石榴小聲罵了一句:“傻X!”便低下頭不再吭聲了。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老董進來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把我和石榴叫到了跟前。此時老董的臉上已經不見了先前的嚴肅和威嚴,雖然提不上和顏悅色、和風細雨,但也算稍微和氣了一些:“你們小哥倆兒這次的事兒可鬧得不小,但現在侷限於整個事件還不清楚,你倆又是小毛孩子,都在上學,有什麼事情我們會和你們學校聯繫對你們的處分,好在墨斗你的父親也在教育口,有事兒我們可以及時聯繫他,鑑於以上幾點,我們研究決定暫時先放你們回家,但必須每天到派出所報到,參加給你們倆辦的學習班,並且在學習班認真學習,石榴你今天也可回家了,墨斗他父親已經簽字畫押了,擔保你出去後不會潛逃,你可得對得起他老爹啊,你小子要是跑了你可就把墨斗他老爺子撂裏了,到時候咱可就得公私段兒啦,行了,去旁邊那屋找小陸辦下手續走吧!”
提了幾乎一天的心,終於在我和石榴簽完字後放下了,以後到底會怎麼樣,只有到時再說,反正眼下是能回家了。臨出派出所大門時,老董還看在我老爹的面子上送了出來,分手是又一次囑咐,讓我和石榴千萬別再惹禍,最後重重地留下一句話:“你倆現在可是有案底的人啦,別積少成多零存整取!”老董說這話時聲調並不高,但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深夜,卻如同鐵錘釘釘子般一個字一個字地砸釘在我的心裏,年紀輕輕,哪兒還沒到哪兒,十幾歲的時候卻早早地背了案底,不禁悵然——幾時能洗清身上的污點!
老爹在前,我和石榴在後面跟着,“嘎吱,嘎吱”地踩着地上厚厚的積雪,一聲不響地向西門裏走去,一路上誰也沒再說話,馬路上也只有我們爺兒仨在昏暗的路燈下留下的長長的影子。儘管一次次吸到鼻子裏的空氣寒冷陰溼,但卻格外的清新,這畢竟是自由的空氣,我貪婪地狠狠地吸了幾口這略帶鹹味的涼氣,不由得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在暗夜中猶如炸響了幾顆炸雷,在狹長的街筒中悠長地迴響着,可算是有點兒動靜了,沉悶得我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