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千燈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傅斯岸知道,那是溺水之後瞳膜渙散的暈影,再加上夜晚燈光的加持。 才讓他生出了這種恍惚的錯覺。 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有天使。 而隨着意識的復甦,身體的痛澀感也驟然如同潮浪一般湧來。 軀體的每一個關節無不帶着沉甸的墜痛,最痛苦的仍然是鼻腔和喉嚨,沙啞無力的低咳卻給胸腔帶來着撕裂般的苦痛。 每一聲艱澀的呼吸,彷彿都帶着鮮明的針扎入肉感。 好奇怪。 活着居然比死去還痛。 傅斯岸艱難地嗆咳着,眼前也變得溼透洇紅,染上了血色般的薄霧。 他慢了幾拍,才察覺到胸前的撫順感。 模糊的視野中,傅斯岸看到身側的那個漂亮小孩正在幫他順氣。 動作溫緩而小心翼翼。 冰冷的水珠順着額髮滴落,傅斯岸嘶啞地咳過一下,又嘔出一小股腥冷的水流。 他的耳膜這時才終於清晰了一點,還聽到另一個聲音在問。 “醒了是不是?” 闖入視野的是一個英卓俊朗的青年人,他的身上也在滴水,靛青色的西裝完全溼透了,看起來有一些狼狽。 很明顯,方纔貼住傅斯岸幫他做人工呼吸的漂亮小男孩,不可能有那麼大力氣把傅斯岸從水潭裏拉上來。 是這個青年人,將他從水裏撈了出來。 青年也顧不得溼衣溼鞋,先上前來查看了一下傅斯岸的情況,見他神智清晰,能自主呼吸,才暫時鬆了口氣。 旋即,青年又轉頭問旁邊的小孩。 “小秋,你的衣服有沒有溼,會不會冷?” 傅斯岸的視野仍有些恍暈,他這時纔在光下看清,青年的眉眼和那個男孩明顯有三分相似。 看起來,他們似乎正是一對同行的血親。 “我不冷,爸爸。” 男孩的話也驗證了傅斯岸的猜測。 但讓傅斯岸沒想到的是,下一秒,男孩卻自己解開了自己身上披裹着的那件絨帽斗篷,還抬手想要脫下來。 “哥哥冷,給哥哥穿。” …… 傅斯岸甚至停過了兩秒,才意識到對方說的“哥哥”是自己。 男孩的爸爸看起來同樣意外:“你脫外套可以嗎小秋?我……” 秋爸爸低頭看了看自己。 奈何他下水救人時太匆忙,連外套都沒來及脫,此時已經全身溼透了。 “我穿了馬甲,不冷。” 和略帶稚嫩的清糯嗓音一同傳來的,還有一點很柔軟的細碎聲響。 似乎是男孩證明般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襟。 傅斯岸沒能看清對方的神色,卻聽到男孩說。 “哥哥在發抖,要保暖。” 連傅斯岸自己都沒意識到他身體的緊繃和無聲顫慄。 但傅斯岸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需要。此時他的視線終於比方纔清晰了些,在沙啞沉澀的氣息中,傅斯岸重新望見了那個叫小秋的男孩。 除了那張過分漂亮的臉蛋,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年紀的男孩脣色還很淺,身形也顯得很纖瘦。 是那種連蓬軟的外套都遮不住的單薄。 對方的確頗爲瘦弱。 在這樣的秋夜,難怪他的爸爸會隨時詢問他冷不冷。 傅斯岸張了張脣,收緊腥鹹沙痛的喉嚨,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不用。” 他以爲自己說得很清楚,可是那過分嘶啞的嗓音,卻把旁邊的兩人都嚇了一跳。 秋爸爸像是下定了什麼主意,他沒再攔着男孩脫斗篷,反而把平躺在地的傅斯岸扶了起來,幫他脫掉裹在身上溼透了的外套。 傅斯岸穿的同樣是宴會正裝,西服上衣很單薄,沾了水卻變得又冷又重。 此時傅斯岸的聲線和力氣都沒恢復,動作間還在悶咳低喘,自然無力阻攔。 他眼看着自己的西裝被脫去,然後就被一個溫暖的、還帶着雪白毛絨邊的披肩裹住了。 冰冷的頜側傳來一點溫軟的觸感。 那個讓出了自己外套的男孩,還自己貼了過來。 淡而清甜的氣息拂在傅斯岸的頸側,早被凍僵的傅斯岸垂眼,纔看見。 少年居然在親手幫他將束繩繫好。 兩個人的距離這樣近。 傅斯岸驀然又想起了之前貼在脣畔的那個吻。 “小秋,你拿手機給媽媽打個電話,說需要醫生過來前院花池這邊,然後讓媽媽把你的另一件外套也帶過來。” 旁邊,翻找出手機的秋爸爸草草將手機上的水痕抹去,遞給了男孩。 “你先過去那邊的廊亭裏面打,避避風,爸爸在這裏陪着哥哥。” 這處水潭的位置有些偏僻,雖然來之前已經喊過了“有人落水”,但秋爸爸並不確定有沒有人聽到。 所以他才讓小秋找媽媽再去喊些人來。 好在這邊的聲響還是引起了旁人的關注,很快,就有家庭醫生匆忙趕來,來爲傅斯岸做檢查。 除了醫生,其他聽聞動靜的人也趕了過來。 前來主持局面的人是傅一言的父親,也就是傅斯岸的二叔。 聽聞來龍去脈後,他便代表主人家,先向救起人的那對父子道了謝。 也是這時,傅斯岸才得知了對方的身份。 那個男孩叫。 舒白秋。 帶着顏色和季節,彷彿天然蘊有溫度。 一個格外柔軟的名字。 而他的父親舒沐之和他一道,都是被邀請來傅家的生日宴做客的。 不過舒家並不是港城人,而是從內地滇城過來的。 舒沐之的名字,傅斯岸並不熟悉,他之前也並沒有見過這對父子。 但對舒家另一個人的名 字,傅斯岸卻聽到過不止一次。 舒白秋的爺爺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翡翠玉雕師。傅老爺子有一件非常珍愛的翡翠藏品,就是出自舒爺爺之手。 他們家的品牌舒雨巷,在港城也頗受歡迎。 “斯岸,這次多虧了舒先生,快向舒先生道謝。” 傅二叔提醒傅斯岸,已經被扶着站起來的傅斯岸也向舒沐之的方向略一躬身。 “謝謝。” 他的聲音依然嘶啞,帶着嗆水的後遺症。 反倒是舒沐之連連擺手,示意不用。 “孩子受了驚,不然還是早點去休息吧。” 傅斯岸垂着眼睛,沒有抬起視線。 但即使沒看着舒沐之,傅斯岸也發現。 這對父子,看起來並不像是會提前設套,再故意來當救世主的人。 而聽到舒沐之的話,傅二叔也點頭,便要吩咐醫生將傅斯岸帶走。 傅二叔來之後,既沒有詢問傅斯岸落水的原因,也沒有問他身上那件明顯不屬於他的斗篷是哪兒來的。 事實上,在場圍攏來的所有賓客和傅家人中,傅二叔可能纔是最想盡快了結這件事的人。 因爲今天是傅一言的生日宴。 不該被任何事情打攪。 如果不是聽聞出事的客人們聚過來太多,傅二叔甚至都沒想爲這種事大費周折,做特意說明。 所以聽聞舒沐之這麼說,傅二叔纔會應得這麼快。 他需要儘快將事態平息,把客人們都迎回宴會廳中去。 但就在傅二叔準備就此了結這事的時候,不遠處卻傳來了一個蒼老而威肅的聲音。 “怎麼回事?” 客人們回頭,紛紛向來人示意。 “傅老!”“傅老。” 傅二叔皺眉。 老頭子怎麼來了? 眼下時間不早,傅老爺子原本已經回主宅臥房休息。 傅二出來之前也特意叮囑過傭人,不要去主臥驚擾。 但出乎預料,傅老爺子居然還是來了。 傅老的露面,也不由讓在場客人們對這位長孫的重要地位有了新的認識。 “小岸落水了?誰幹的?” 傅老爺子一來,就問出了這個傅二一直迴避的問題。 而他的出現,也讓來龍去脈迅速得以被查清。 傅斯岸的落水並不是失足意外,而是被人從身後故意推下去的。 推他的人也很快被找了出來,是兩個來參加生日宴會的年輕人。 這次,欺負傅斯岸的人並不再是傅一言的跟班,而是傅斯岸堂姐的追求者。 那兩人也都是纔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在傅老爺子面前根本撐不住,三兩下就全說了。 交代是他們存心報復,想替心上人出頭,讓傅斯岸出糗。 堂姐被叫過來時臉色本來就不好,覺得這裏煩人地吵。 一聽見這 話,她臉色更臭。 ≈ap;ldo;跟我有什麼關係?還說什麼替我出頭,這兩個人我這周連面都沒見過!≈ap;rdo; 13本作者百戶千燈提醒您最全的《小傻子》盡在[],域名[]13『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堂姐完全不肯背鍋。 “倒是傅一言最近在學校裏沒少跟這兩人來往吧,爲什麼不去問他?” 這話一出,傅二叔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了。 雖然他有意阻止,但在老爺子的冷臉下,今晚的壽星傅一言還是被叫了過來。 等人齊了之後,廳內更是吵得不可開交。 一場生日宴,卻被鬧得這般雞飛狗跳。 一片爭執吵嚷聲中,傅斯岸坐在角落的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裏,躺着一簇雪白的柔軟絨毛。 那是從方纔那件披肩斗篷上落下的。 傅斯岸早已換了一身乾燥的衣物,身上還披着一件傅老爺子專程叮囑取來的駱馬絨長風衣,室內更開着恆溫空調。 周遭絕不算冷。 但傅斯岸還留着手心中的這簇絨毛。 那件男孩借給他的披肩已經被管家取走,說定了會幹洗好後再還給舒家。 舒白秋父子也被請去換下了溼衣。 時間已經不早,晚宴也難以爲續。 傅斯岸想。 客人們大概也要各自回去了。 但就在他以爲舒家一行已經離開的時候,傅斯岸突然聽到了一個清軟的聲線。 “哥哥擦過頭髮了嗎?” 在嘈雜吵鬧的背景音裏,那道聲音就像吸菸室內的一縷清風。 傅斯岸倏然抬眼。 站在他面前的,居然真的是舒白秋。 纖薄的少年穿了一件新的外套,是雪青色的防風帽衫,比帶絨的披肩薄一點,看起來很合身。 好像就是他媽媽拿給他的,另一件外套。 傅斯岸不解於自己居然會在意這種細枝末節。 他更不解,在這種場景中,舒白秋居然還會這樣看他。 ——還用着那種關切的、乖靜的、純粹關心的目光,來看他。 還問他。 擦過頭髮了嗎。 “冷水泡過,不擦乾頭髮的話,可能會吹風頭痛的。” 少年輕聲說着,手中拿着一條幹淨柔軟的厚毛巾。 他說話的時候,不遠處的傅家幾人還在爭執,忽然有人拔高聲調,把拿着毛巾的舒白秋嚇了一跳。 男孩明顯地抖顫了一下,肉眼可見地被驚到了。 但他還繼續把毛巾遞了過來,用更輕的聲音問。 “哥哥……擦一下嗎?” 傅斯岸沒說話。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毛巾,和那雙細白到近乎缺乏血色的纖瘦手掌。 滿堂的血親在前。 關切傅斯岸、擔心他受涼頭痛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纖弱到看起來風吹會倒的小孩。 “……” 傅斯岸最終接過了那 條毛巾。 他用比舒白秋更低的沙啞聲音說:“謝謝。” 拿過毛巾時,傅斯岸的指腹無意中蹭過了對方的手指。 深秋的冷夜。 卻是一點微涼的指尖給了傅斯岸溫度。 客人們還是很快便離席了。 就連一些和傅家關係頗好,原本定好了要留下過夜的友人們,在看到發生這種意外之後,也都識趣地提前離開了。 最後,這件事以兩個追求者被鄭重處理爲結局。 儘管他們的父母百般求情,這兩人還是被傅家扭送去了警署。 雖然未成年的涉案人會被從輕處置,但這一舉動依然表明了傅家的態度。 更不要說,第二天,傅家就公開發布了聲明。 表示將與這兩家斷絕所有交際合作。 而在傅家內部,雖然傅一言始終沒有承認指使兩人推傅斯岸下水的事,他也沒有再收到額外的處罰。 但原本因爲生日而破例被取消的禁閉,卻再度被恢復了。 傅一言被嚴令必須認真反思,一天不落地完成自己的禁足,才能再次被放出來。 對此,傅一言自然不滿。 他生性不羈,最煩的就是被關禁閉。 但看着正在氣頭上的爺爺,傅一言也不可能真正不管不顧地去忤逆。 好在,接下來馬上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會發生。 上個月,傅一言剛參加了一個涵蓋全港城同齡學生的奧數競賽。 這個競賽的難度頗大,含金量極高,還是國際奧數競賽io在港城唯一認可的選拔賽事。 而下週,這個比賽就要出成績了。 傅一言對此志在必得,他爲這場競賽已經準備了大半年,連時薪過萬的一對一輔導都上了足足三個月。 傅一言成績偏科,他本就最擅長數學,尤其是這種專門的奧數競賽,在同年級的學生裏,傅一言從來沒遇到過有人能和他匹敵。 何況這次參賽,傅一言的狀態還出奇地好。 他有絕對的信心,自己一定會拿到金獎第一。 傅一言之所以覺得這件事重要,除了因爲這次比賽的金銀獎獲得者,可以免試參加明年的國際奧數競賽。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幾乎所有港城有名的精算師,都曾在這項競賽中拿過第一。 傅家身爲港城豪門,對下一代的經營能力自然也頗爲看重。 傅一言想拿這個第一,也是想要展現自己的天賦,讓爺爺對自己更加器重。 傅一言知道,除了那位他從未見過、英年早逝的天才大伯,傅家還沒有其他人拿過這項競賽的第一。 倘若他能獲得這個榮譽,爺爺高興了,自然會將之前的禁閉、懲罰和不悅都統統抵消。 因此,即使又被關了整整一週的禁閉,即使那天被攪亂了生日宴。 傅一言也沒有像之前那樣使性子發脾氣。 他一心只等着港城競賽公佈成績。 和傅一言同樣期待的,還有他的父母。 甚至在這天清晨,主宅的早餐桌上,他們還狀若無意地提起了這件事。 這讓一同用餐的傅家二小姐都背地裏翻了個白眼。 拐彎抹角什麼,不就是想在老頭子面前賣個好嗎。 但就在這整個傅家都得知了今天要出成績的時刻。 最終的結果,卻完全出乎了傅一言一家的預料。 競賽成績公佈,名列第一的金獎得主,的確姓傅。 可是那個名字,卻如此扎眼—— 第一名,100分,傅斯岸。 早已勝券在握的傅一言卻只得了一個銀獎,還要和其他三個人平分這個獎勵。 他的分值,甚至在銀獎中都不是第一。 這極大地摧毀了他的傲氣。 怎麼……怎麼可能?!! 可是屏幕上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地列明瞭所有人的名次和成績。 拿下第一的人,就是傅斯岸。 明明——明明距離傅斯岸被接回傅家,接受港城最頂尖的精英教育。 都還不足三個月。 傅家的其他人對此也相當意外。 衆所周知,奧數除了比勤奮和準備,最重要的還是天賦。 傅斯岸在外流落了將近十五年,雖然他長着一張酷肖父親的臉,但生長環境的鮮明差別,還是讓除了傅老爺子外的傅家衆人,都對他有着一層隱隱優越的無形隔閡。 可是現下,男生的這次榮譽,卻讓人不由驚覺。 原來,他真的繼承了那位天才父親的卓越基因。 而在這次成績公佈之後,唯一平靜的人,只有傅斯岸。 原本,他對這次競賽的興趣並不大。 來港城讀書三個月,傅斯岸平日在貴族學校內的成績也並不起眼。 只有在需要影響或折服某位目標老師或同學時,傅斯岸纔會適時顯露出一些需要呈現的能力和天資。 這次競賽,傅斯岸也是爲了接近一位校內出名的精英老師,纔在對方的舉薦下,參與了報名。 他的後續計劃並不需要在此次競賽中出風頭,所以傅斯岸原本依然沒打算這麼惹眼地拿獎。 但上次被關進倉庫、又親眼看到那位短期木工被開除的事,卻讓傅斯岸改變了主意。
傅一言喫的苦頭還完全不夠。 所以傅斯岸纔拿了節?完整章節』” 他習慣性地不透露自己的喜好和偏向,可少見地,在回答完之後,傅斯岸卻生出了一種這樣說會太單薄的感覺。 不過,沒等傅斯岸補充,他又聽舒白秋說。 “不管池塘還是海,水什麼時候都很漂亮。” 少年放輕了聲音,在這橙黃的夕陽下,輕得像一道稍縱即逝的晚霞。 “不過現在秋天啦,水溫也會變涼的。” “哥哥,我也喜歡看海。”舒白秋望着傅斯岸,說,“媽媽經常提醒我,這個季節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體溫。” “希望哥哥也保重自己。” “……” 傅斯岸不由微頓。 池塘是前幾日落水的夜晚,海是今天眺望的黃昏。 他怎麼會聽不出舒白秋的話音?可是傅斯岸沒想到,這個男孩居然真的發現了他的情緒。 無論被推入水中的沉底。 還是遠眺深海的默然。 傅斯岸已經這樣、這樣周嚴且近乎本能地裹護住了自己。 他卻還是被這個男孩伸出了手,問。 ——哥哥還好嗎? 清脆的樂聲響起,兩人的交談被一陣鈴聲打斷。 舒白秋望向聲音的來源,那是他自己的手腕。 少年帶着一隻手錶,手錶似乎有傳呼功能,恰在此時響起了鈴聲。 舒白秋點了一下表盤,一個柔婉的女聲響起。 “小乖,給哥哥的禮物送到了嗎?什麼時候回來?” 他的媽媽在找他。 傅斯岸瞥過一眼,發現。 那隻手錶還是兒童款。 舒白秋伸出指尖在錶盤上打了幾個字,給媽媽發了過去。 然後他又抬頭看向傅斯岸,問。 “時間不早,我要回去啦,哥哥走嗎?” 短暫的夕暉已逝,天光已經隱隱暗了下來,此時周遭全然都是即將入夜的冷藍色。 在這染遍天地的藍調時刻,傅斯岸點了頭。 “好。” 兩人從亭臺走下來,一同離開公園。 傅斯岸的步履落後半步,他依然在看舒白秋。 就像沒想到少年對他會是這種全然關切的純粹態度,傅斯岸也沒想到,舒白秋會發現他的情緒波動。 傅斯岸甚至會覺得疑惑和難懂。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小孩? 可是他望着少年皙白的後頸和耳廓,又察覺,好像連胸腔那點因不解而生出的躁慮也被安然地撫平了。 彷彿這個人。 是比水更有用的穩定劑。 兩人一同走出了公園,傅斯岸一直等舒白秋上了舒家來接他的車,才轉身朝不遠處的主宅走去。 可也是這時,傅斯岸看到路邊遠處的一輛車升起 車窗,緩緩開走了。 傅斯岸不由皺眉。 來港城換了新眼鏡之後,他的鏡片度數配得很準,所以傅斯岸清楚地看到了那輛車的車牌。 那是傅斯岸二叔的車。 他爲什麼會停在這兒? 雖說這裏距離傅家主宅不遠,但傅斯岸想到那升起的車窗,不由回憶起剛纔的場景。 剛纔他一直和舒白秋走在一起,並沒有拉開距離。 這一幕被傅二看到了麼? 傅斯岸的眉心皺得更深。 他又想到了那個幫他打開了倉庫大門,卻在第二天就被開除了的短時木工。 在這個家裏。 對傅斯岸表達善意、和他走得近的人。 都會被刻意針對。 兩天後,傅斯岸在主宅又看到了舒白秋。 這一次,還是頗爲正式的見面。 傅家衆人都在,舒白秋家三口,連舒爺爺都一同被邀請了過來。 他們是被傅老爺子請來的,爲做一次正式的答謝。 傅老爺子專門設了宴,還鄭重其事地做了介紹,這就是救了傅家長孫的人。 也是因爲他的邀請,舒家四位纔沒有離開港城,一直留到了今天。 傅斯岸第一眼就看到了舒白秋。 許是爲了參加這次家宴,少年的衣裝也很正式。 他穿了雙排扣的花邊白襯衫,繫了棕色揹帶,下裝是一件毛呢短褲,纖長的小腿上還裹了長襪,襪夾,和一雙棕色小短靴。 看起來簡直像是誤入塵世的小王子。 舒家人也被安排上座,舒爺爺就在傅老爺子的身旁,而和傅斯岸年齡相仿的舒白秋,也被安排在了他的位置旁邊。 但這次見面,傅斯岸對舒白秋的態度卻很客氣疏淡。 連對方用清糯的嗓音叫他哥哥,傅斯岸都沒有多看。 因爲前段時間的不愉快,傅斯岸和傅一言的位置被安排得相隔很遠。 傅斯岸的正對面,就是他的二叔。 傅斯岸全程都沒有和舒白秋多聊幾句,即使有開口也都相當簡短。 宴席間,反倒是傅一言對舒白秋頗爲熱情。 雖然兩人的位置不近,但傅一言還是一改前兩日的萎靡,不僅精神好了起來,還差使林家凝給舒白秋送了兩回小甜點。 其實上次生日宴的時候,傅一言就發現了。 這個舒家的弟弟長得真好看。 只是等感謝宴結束,舒家人很快就離開了。 這也讓傅一言明顯有些失望。 他還想和舒白秋多聊一會兒呢。 傅一言的舉動,傅斯岸全程看在眼中。 他的沉默也越來越冷。 但傅斯岸並沒有真的在意這種小事,拿傅一言當假想敵,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舒白秋可全程都沒叫過傅一言一句“哥哥”。 即使傅一言拍胸脯說了叫他“言哥”就行,少年也只是猶豫地,叫了一聲“一言少爺”。 只是傅斯岸的這種沉穩,卻在第二天被打斷。 因爲他從二樓下來時,親口聽到一樓客廳裏,傅一言在興奮地說。 “小白秋說他要留在港城了哎,這段時間都不回內地了!” “太好了,這下隨時都能去找他了!” 傅斯岸邁下樓梯的腳步一滯。 在轉角下樓的陰影裏,男生深深地皺起了眉。 他心想。 爲什麼他是從傅一言的口中聽到了這個消息? 爲什麼不是自己先得知? 傅斯岸清楚地察覺,這種可笑的比較,名叫嫉妒。 可他,竟然無法按下這種毫不理智的感覺。 傅斯岸停頓了好一會兒,最終反身上了樓。 他心情不好,懶得看傅一言那洋洋得意的臉。 怕一不小心會失手揍爛。 而等到下午,放學之後,傅斯岸居然意料之外地,又在主宅碰到了舒白秋。 傅斯岸停頓了一秒,原本並沒有打算過去。 他不知道傅二什麼時候回來。 但看見他的少年卻主動過來,還叫他:“哥哥!” 那雙看見他的少年眼睛太過晶亮。 傅斯岸居然沒能走開。 而跑到傅斯岸面前的舒白秋緩了口氣,笑着說。 “傅爺爺邀請我爺爺來做玉雕,爺爺讓我跟着幫忙,之後幾個月,我都會留在這裏啦。” 少年似乎絲毫沒有被傅斯岸之前的冷落所影響,他看向傅斯岸的目光沒有任何疑惑和閃避,只有純粹的開心。 “我和爺爺就住在隔壁的工作坊,離這兒好近!” 冷靜地聽清這個消息的同時,傅斯岸還敏銳地察覺了另一件事。 他發現舒白秋並不是偶然路過,而是一直站在這兒。 這個走廊,正通往傅斯岸書房的方向。 少年是專程等在這裏,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傅斯岸清晰地聽到,自己胸腔的怦跳。 原來人真的能聽見心花的盛放。 而且和只知道舒白秋不走的傅一言不一樣。 眼下舒白秋告訴他的,卻是更準確、更具體的消息。 少年滿眼笑意,還抬手去揉了揉自己的眼廓。 不過在指尖碰到眼睛之前,他的動作卻被人截住了。 傅斯岸握住了舒白秋纖瘦的腕骨,他的長指伸過去,輕而準確地摘掉了少年長睫上的一點細長絨毛。 動作間,傅斯岸的尾指指節還輕輕蹭過了少年的側臉。 好軟。 “歡迎你,小秋。” 男生緩聲說。 傅斯岸心想。 他是第一個。! 百戶千燈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