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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出去時,那隻貓還趴在那兒,不停地慘叫,它空眼窩上的血已經幹了,顯得不那麼可怕,可是它淒厲的叫聲把那點好處全抵消了。
那一天我過得提心吊膽。我覺得天地昏沉,世界上有一道鮮紅的傷口迸開了,正在不停地流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幹出了這件暴行,可是原因不明,而且連一個藉口都沒有。
我知道有一種現成的藉口,就是這是貓不是人,不過就是這麼說了,也不能使這個傷口結上一層疤。
下午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又想起幾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來,什麼割喉管、活埋之類。幹這些事情時都有它的藉口,可是這些藉口全都文不對題,它不能解釋這些暴行本身。
走過那個平臺時,我看到那隻貓已經死了。它的屍體被丟到牆角里,顯得比活的時候小得多。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身上覺得輕鬆了許多。早上我穿了一件厚厚的大棉襖,現在頓時覺得熱得不堪。我一邊脫棉襖一邊上樓去,嘴裏還大聲吹着口哨。我的未婚妻在家裏等我,弄了好多菜,可是我還覺得不夠,於是我就上街去買啤酒。
我提着兩瓶啤酒回來,路過那個平臺時,看到那隻貓的幻影趴在那兒,它的兩隻空眼窩裏還在流着鮮血,可憐地哆嗦着。我感到心驚肉跳,扭開頭躡手躡腳地跑過去。
上樓梯的時候,我猛然想起有一點不對。死去的那隻貓是白色的,可是我看見的那個幻影是隻黃貓。走到家門口時,我纔想到這又是一隻貓被挖掉了眼珠,於是我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起來。
我回到家裏,渾身上下迅速地被冷汗溼透了。她問我是怎麼回事。我沒法向她解釋,只能說出不舒服。於是她把我送上牀,加上三牀被子,蓋上四件大衣。她獨自一人把滿桌菜都喫了,還喝了兩瓶啤酒。
夜裏那隻貓在慘叫,嚇得我魂不附體。我又想起明朝的時候,人們把犯人捆起來,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下來,割到沒有血的時候,白骨上就流着黃水,而那犯人的眼睛還圓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