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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治送出周掌櫃去,好象是送走了一塊心病。
對於東家們,辛德治以十五六年老夥計的資格,是可以說幾句話的,雖然不一定發生什麼效力。他知道哪些位東家是更老派一些,他知道怎樣打動他們。他去給錢掌櫃運動,也托出錢掌櫃的老朋友們來幫忙。他不說錢掌櫃的一切都好,而是說錢與週二位各有所長,應當折中一下,不能死守舊法,也別改變的太過火。老字號是值得保存的,新辦法也得學着用。
字號與利益兩顧着——他知道這必能打動了東家們。
他心裏,可是,另有個主意。錢掌櫃回來,一切就都回來,三合祥必定是“老”三合祥,要不然便什麼也不是。他想好了:減去煤氣燈、洋鼓洋號、廣告、傳單、菸捲;至必不得已的時候,還可以減人,大概可以省去一大筆開銷。況且,不出聲而賤賣,尺大而貨物地道。難道人們就都是傻子嗎?
錢掌櫃果然回來了。街上只剩了正香村的煤氣燈,三合祥恢復了昔日的肅靜,雖然因爲歡迎錢掌櫃而懸掛上那四個宮燈,垂着大紅穗子。
三合祥掛上宮燈那天,天成號門口放了兩隻駱駝,駱駝身上披滿了各色的緞條,駝峯上安着一明一滅的五彩電燈。駱駝的左右闢了抓彩部,一人一毛錢,湊足了十個人就開彩,一毛錢有得一匹摩登綢的希望。天成門外成了廟會,擠不動的人。真有笑嘻嘻夾走一匹摩登綢的嘛!
三合祥的門凳上又罩上藍呢套,錢掌櫃眼皮也不抬,在那裏坐着。夥計們安靜地坐在櫃裏,有的輕輕撥弄算盤珠兒,有的徐緩地打着哈欠,辛德治口裏不說什麼,心中可是着急。半天兒能不進來一個買主。偶爾有人在外邊打一眼,似乎是要進來,可是看看金匾,往天成那邊走去。有時候已經進來,看了貨,因不打價錢,又空手走了。只有幾位老主顧,時常來買點東西;可也有時候只和錢掌櫃說會兒話,慨嘆着年月這樣窮,喝兩碗茶就走,什麼也不買。辛德治喜歡聽他們說話,這使他想起昔年的光景,可是他也曉得,昔年的光景,大概不會回來了;這條街只有天成“是”個買賣!
過了一節,三合祥非減人不可了。辛德治含着淚和錢掌櫃說:“我一人幹五個人的活,咱們不怕!”老掌櫃也說:“咱們不怕!”辛德治那晚睡得非常香甜,準備次日干五個人的活。可是過了一年,三合祥倒給天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