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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鷹的死——我不願用“犧牲”,因爲他自己不以英雄自居——對他所希望的作用是否實現,和,假如實現,到了什麼程度,一時還不能知道。我所知道的是:他的頭確是懸掛起來,“看頭去”成爲貓城中一時最流行的三個字。我沒肯看那人頭,可是細心的看了看參觀人頭的大衆。小蠍已不易見到,他忙得連迷也不顧得招呼了,我只好到街上去看看。城中依然很熱鬧,不,我應當說更熱鬧:有大鷹的頭可以看,這總比大家爭看地上的一粒石子更有趣了。在我到了懸人頭之處以前,聽說,已經擠死了三位老人兩個女子。貓人的爲滿足視官而犧牲是很可佩服的。看的人們並不批評與討論,除了擁擠與互罵似乎別無作用。沒有人問:這是誰?爲什麼死?沒有。我只聽見些,臉上的毛很長。眼睛閉上了。只有頭,沒身子,可惜!
設若大鷹的死只惹起這麼幾句評斷,他無論怎說是死對了;和這麼羣人一同活着有什麼味兒呢。
離開這羣人,我向皇宮走去,那裏一定有些值得看的,我想。路上真難走。音樂繼續不斷的吹打,過了一隊又一隊,人們似乎看不過來了,又顧着細看人頭,又捨不得音樂隊,大家東撞撞西跑跑,似乎很不滿意只長着兩個眼睛。由他們的喊叫,我聽出來,這些樂隊都是結婚的迎娶前導。人太多,我只能聽見吹打,看不見新娘子是坐轎,還是被七個人抬着。我也無意去看,我倒是要問問,爲什麼大難當頭反這麼急於結婚呢?沒地方去問;貓人是不和外國人講話的。回去找迷。她正在屋裏哭呢,見了我似乎更委屈了,哭得已說不出話。我勸了她半天,她才住聲,說:“他走了,打戰去了,怎麼好!”
“他還回來呢,”我雖然是扯謊,可是也真希望小蠍回來,“我還要跟他一同去呢。
他一定回來,我好和他一同走。“”真的?“她帶着淚笑了。
“真的。你跟我出去吧,省得一個人在這兒哭。”“我沒哭,”迷擦了擦眼,撲上點白粉,和我一同出來。“爲什麼現在這麼多結婚的呢?”我問。
假如能安慰一個女子,使她暫時不哭,是件功績,我只好以此原諒我的自私;我幾乎全沒爲迷設想——小蠍戰死不是似乎已無疑了麼——只顧滿足我的好奇心。到如今我還覺得對不起她。
“每次有亂事,大家便趕快結婚,省得女的被兵丁給毀壞了。”迷說。
“可是何必還這樣熱鬧的辦呢?”我心中是專想着戰爭與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