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窩囊廢勸開了:“耐着性子,咱們能調教她。”他說,“她學唱書來得個快。別的事也一樣能學會。”
“命中註定,誰也跑不了,”二奶奶楞楞磕磕地說。“您看她怎麼走道兒——屁股一扭一扭的,給男人看呢。也許不是成心,可就這麼副德性——天生是幹這一行的。”
“那是因爲賣慣了藝,她從小學的就是這個,不是成心的。我準知道。”
二奶奶笑了。“喝一盅,”她端起杯子:“借酒澆愁。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別人的事幹什麼。”她是跟自個兒嘟囔呢,窩囊廢已經走了。
寶慶、秀蓮和陶副官上了路,坐着王司令派來的滑竿。秀蓮一路想着心事。她覺出來情形不妙,可是對於眼前的危險,卻又不很清楚。她知道這一去凶多吉少,心中害怕,如同遇見空襲。聽見炸彈呼嘯,卻不知道它要往哪兒落;看見死人,卻不明白他們是怎麼死的。懸着一顆心,乏,非常地乏。她全身無力,覺得自己象粒風乾豆子那樣乾癟。她不時伸伸腿,覺着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她心裏一直想着,有人要她去當小老婆。小老婆……那就是成年的女人了。
也許那並不象人家說的那麼壞?不,她馬上又否定了這種想法。當人家的小老婆,總是件下賤事。當個老頭子的玩藝兒,多丟人!實在說起來,她不過是幾個小老婆中的一個罷了。她還很幼小,卻得陪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睡覺!她是那麼弱小,他一定很粗蠢,一定會欺負她。她覺得他的手已經在她身上到處亂摸,他的粗硬的絡腮鬍子刺透了她的肌肉。她越往下想,越害怕。真要這樣,還不如死了好。
前面是無邊的森林,高高的大樹緊挨在一起,擋住了遠處的一切。王公館到了,她會象只雞似的在這兒給賣掉。那個長着色迷迷眼睛,滿臉粗硬鬍鬚的糟老頭子,就住在這兒。要能象個小鳥似的振翅飛掉該多好!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眼裏沒有淚,心裏卻在哭。
滑竿慢下來了,她寧願快點走。躲不過,就快點捱過去!她使勁憋住了眼淚,不想讓爸爸看見她哭。
寶慶已經囑咐過,她該怎麼打扮,——得象個小女孩子。她穿了一件素淨的舊藍布褂子,舊緞鞋、小辮上沒有緞帶,只扎着根藍色的絨線。臉上沒有脂粉。她掏出小皮夾裏的鏡子,看了看自己。她的嘴脣很薄,緊繃着,她看起來長相平常,貌不出衆。男人要她幹嗎?她又小,又平常。還是媽說得對。“只有你那臭×值倆錢。”想起這句話,她臉紅了,把小鏡子猛的扔回小皮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