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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喫過晚飯,大家三五成羣去開會。因爲不是成排成班的開會,所以沒有排隊。每個人可都帶着武器和手電筒。大家都脫了踢死牛的又結實又保暖的大頭鞋,換上膠底鞋,爲是走路輕便,雖然由連裏到“大禮堂”並不很遠。
副班長,有名的爆破手,因捉到俘虜而立過功的鄧名戈在前,老戰士章福襄在中,年輕的新戰士武三弟在後,三個人在壕溝裏走。
敵人又發了炮。有的在驛谷川那溜兒爆炸,有的從他們的頭上飛過,落在遠處。三人安然走着。
“媽的,山上的樹跟美國鬼子有什麼仇!”章福襄最容易動感情。每逢動感情,他的小而圓的臉就紅起來,總是先由兩個鼓眼泡兒上紅起。
他的個子不大,看起來並沒有多大的力氣。可是他已跟敵人拚過幾次刺刀。有人問他由哪兒來的勁兒,他就答以“黨給我的”,然後真誠地一笑。
他痛恨敵人,也極看不起敵人——“媽的,一拚刺刀就跪下,孬種!在家裏的時候,他喫過兩年的野草和樹皮。現在,家裏分了地,有喫有喝;去年他匯回四十萬塊錢去,老父親來信說,已添置了新被子。他不允許美國鬼子侵略了朝鮮,再進攻中國;他知道野草是什麼味道。
新發下來的衣服鞋襪,他都不肯穿,非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才換上。有人說他太吝嗇,他就紅了眼皮、發怒:“這是祖國來的,我捨不得穿!”可是,趕到有人向他要一雙襪子什麼的,他會很慷慨:“拿去吧!咱們喫着祖國,穿着祖國,咱們渾身上下都是祖國給的!這就是共產主義吧?”他極愛惜祖國來的東西,可是不想獨佔着它們。部隊的集體生活已經使他忘了某些農民常有的貪得與自私。
炮打得更兇了。章福襄問武三弟:“不怕嗎?”“不怕!聽慣了!”青年戰士嚴肅地回答。他十九歲,才參軍半年;參軍的時候,他已經是團員。他長得很體面:方方的臉,大眼睛,一條高而端正的鼻樑。他的嘴脣很薄,並上就成一道線,張開就露出一口潔白好看的牙來。每逢聽別人說話,他的大眼睛就睜得特別大,好象唯恐人家說他不注意聽似的;聽完,他天真地笑笑,露出好看的牙來,好象是說:我聽明白了,我是用心聽的!
三個月前,武三弟跟着班長柳鐵漢去查哨。遠處有機關槍聲。柳班長回頭,不見了武三弟。班長往回走,看見武三弟匍匐在壕溝裏,手裏拿着個手榴彈。“起來!你幹啥呢?”班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