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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疼也不嚷,偷偷上後院去,”天賜早打好了主意。爲自己的享受與自由,沒法兒不詭計多端。
可是事情並不這麼容易。肚子早不疼晚不疼,偏在半夜疼起來。誰敢半夜裏獨自上後院呢?忍着是不可能的:肚子疼若是能忍住,就不能算是肚子疼了。
次日早晨,天賜的眼睛陷進去許多。牛老太太審問老伴兒。牛老者不認罪:“我帶出他去,他是好好的;回來,還是好好的;半夜肚疼,能是我的錯兒麼?”老太太下了令,不許他們父子再上街。牛老者心裏非常難過,一個作父親的不常到街上展覽兒子去,作爸爸還有什麼意義呢?不該和太太頂嘴,嘴上舒服便是心上的痛苦,他決定不再反抗太太,至少是在嘴頭上。
天賜就更苦了:什麼也喫不着,一天到晚是稀粥白開水,連放屁都沒味。也不準出去,只在屋裏拿一點棉花捏玩藝兒,越捏越沒意思,而又不敢不捏,因爲媽媽說這是最好的玩法嗎。
天賜覺得有兩種生活,彷彿是。媽生活與爸生活:在媽生活裏,自己什麼也不要幹,全聽媽的;在爸生活裏,自己什麼也可以幹,而不必問別人。自然他喜歡爸生活,可是和爸上街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次好的是四虎子生活,雖然四虎子不能象爸那樣給買喫食,可是在另一方面他有比爸還可愛的地方。就以言語而論:四虎子會說誰也想不起怎說,而且要說得頂有力量的話。他能用一兩個字使人心裏憋悶着的情感全發出來,象個爆竹似的。一天到晚喫稀粥,比如說吧,該用什麼話來解解心頭的悶氣?四虎子有辦法:“他媽的!”這三個字能使人痛快半天,既省事,又解恨。還有“雜宗”,“狗蛋”……這些字眼都不需要什麼詳細說明,而天然的乾脆利落,有分量。天賜學了不少這種詞藻,到真悶得慌的時候,會對着牆角送出幾個恰當的發泄積鬱。四虎子,在天賜眼中,差不多是個詩人。
“肚肚,你又餓了?他媽的!那個老東——”天賜回頭掃了一眼:“狗蛋!”心中痛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