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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盞燈。抬頭望去,雪白的天花板上是一個花環形狀的浮雕裝飾,中間是空的,由於蓋上石膏,看起來像是一張臉被挖去了眼睛。過去那個位置一定是裝枝形吊燈的,但現在屋內所有可以繫繩子的東西都拿開了。
一扇窗,掛着兩幅白色窗簾。窗下的窗座上放着一張墊子。當窗子微微開啓——它只能開這麼點——徐風飄進,窗簾輕舞,我便會坐在椅子或窗座上,雙手交叉握着,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切。陽光也從窗戶透進來,灑在光亮耀眼的細木條地板上,我能聞出傢俱上光劑的味道。地板上鋪着一張碎布拼成的橢圓形小地毯。這是他們喜歡的格調:既帶民間工藝色彩,又古色古香。這都是女人們在閒暇時利用無用的碎布頭拼綴成的。傳統價值觀的迴歸。勤儉節約,喫穿不缺。我並沒有被浪費。可爲何我仍覺得缺少什麼?
椅子上方的牆上掛着一幅加了框卻沒裝玻璃的裝飾畫,是一幅藍色鳶尾花的水彩畫。花還是允許有的。但我想,不知是否我們每個人都是同樣的畫,同樣的椅子,同樣的白色窗簾?由政府統一分發?
麗迪亞嬤嬤曾說,就當作是在軍隊裏服役好了。
一張牀。單人的,中等硬度的牀墊上套着白色的植絨牀罩。在牀上可做的事除了入睡或者失眠,別無其他。我盡力使自己不要想入非非。因爲思想如同眼下的其他東西一樣,也必須限量配給。其實有許多事根本不堪去想。思想只會使希望破滅,而我打算活下去。我明白爲何藍色鳶尾花的水彩畫沒裝玻璃,爲何窗子只能稍稍開啓而且還裝了防碎玻璃。其實他們害怕的並不是我們會逃走。逃不了多遠的。他們害怕的是我們會用其他方式逃避,那些你可以用來劃開血管的東西,例如鋒利的碎玻璃。
不管怎樣,避開這些細節不談,這裏就像是一間爲無足輕重的訪客準備的大學客房,或是像從前供境況窘迫的女子居住的寄宿宿舍。我們現在正處於這樣一種境況。對我們中間還談得上有什麼境況的人而言,其境況確已陷入窘迫。
不過,至少一張椅子、一束陽光和幾朵花還是有的。我畢竟還活着,存在着,呼吸着。我伸出手,放到陽光下。照麗迪亞嬤嬤的說法,我不是在坐牢,而是在享受特殊待遇。她向來對非此即彼情有獨鍾。
計時的鈴聲響起來了。這裏的時間是用鈴聲來計算的。過去,修道院也曾如此,而且修道院也一樣幾乎沒有鏡子。
我從椅子中站起,雙腳邁進陽光裏。我穿着一雙紅鞋,平跟的,但不是爲了跳舞,而是爲保護脊椎。同樣是紅色的手套放在牀上。我拿起手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仔細戴上。我全身上下,除了包裹着臉的帶翅膀的雙翼頭巾外,全是紅色,如同鮮血一般的紅色,那是區別我們的標誌。裙子長至腳踝,寬寬大大的,在乳房上方抵肩處打着褶皺,袖子也很寬。白色的雙翼頭巾也是規定必戴不可的東西,它使我們與外界隔離,誰也看不見誰。我穿紅色向來難看,這顏色根本不適合我。我拿起採購籃,挎在手臂上準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