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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開始降臨。或者說已經降臨。爲什麼夜晚不像黎明要用降落而不是升起?可是,假如你在日落時分眺望東方,你會發現夜晚是在升起而非降落。夜色從地平線升起,向天空延伸,像烏雲籠罩下的一輪烏黑的太陽。彷彿從一場看不見的大火中冒出的黑煙,正好在地平線下的一排起火線,灌木叢火或者是哪個燃燒的城市。也許說夜幕降落是因爲夜色濃重,好似一幅厚重的帷幕從眼前拉上。羊毛地毯一般。我真希望自己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分明,看得比現在分明。
這麼說,夜幕已經降臨。我能感覺到它像一塊石頭擠壓着我。沒有風。我坐在半開的窗戶前,撩起窗簾,這時外面已經見不到人影,不用再保持端莊穩重。我穿着睡袍,即使在大熱天也一樣長袖遮臂,爲的是使我們遠離自身肉體的誘惑,使我們無法用裸露的手臂摟抱自己。宛若月光的探照燈光下,一切靜止不動。花園裏的香味彷彿人體的熱氣在四周瀰漫,一定有什麼花在夜間開放,香味如此濃烈。彷彿就在眼前,紅豔豔地蓬勃怒放,朝上搖曳着,像正午時分的柏油碎石路面閃閃發光。
在草地那兒,有人從柳樹下的黑暗中出現,走進亮光,後跟拖着長長的影子,清晰可見。是尼克,還是別人,某個無足輕重的人?只見他停下腳步,抬頭朝我的窗戶張望,一張被光映得雪白的長方形臉龐出現在我眼前。是尼克。我們相互對視着。我沒有玫瑰花可拋,他也沒有詩琴可以彈撥。但那種飢渴的本質卻是相同的。
我不能沉溺其中。我把靠左邊手的窗簾在眼前拉上,隔開兩人的視線,片刻之後,腳步聲重新響起,拐過彎不見了。
大主教說得對。一加一加一再加一不等於四。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無法將它們相加。不能相互交換,不能以此換彼。無法相互代替。尼克不能代替盧克,盧克也不能代替尼克。應該這個字在這裏派不上用場。
人們無法控制情感,莫伊拉曾經說,但有辦法控制行爲。
再好沒有了。
環境決定一切,還是成熟決定一切?非此即彼。
在我們最後一次離開家的那個晚上,我在屋子裏來回走動。沒有裝箱打包,因爲我們不準備帶多少東西,即便臨走前我們還是不能露出一點點要離開的跡象。我只好四處走動,環顧家裏的一件件物品,看着我們爲一家人的生活作出的各種安排。我頭腦裏有種想法,將來我不會忘了這些東西的樣子。
盧克在客廳裏。他擁我入懷。兩人都感到辛酸、悲哀。可是,即便在那種時候,我們也十分清楚自己是幸福的。何以見得?因爲我們至少還能相擁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