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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主教的辦公室裏與他隔桌而坐,顧客的位置,就像我是一個來申請大宗貸款的銀行客戶。可除了我在屋裏的位置,我們兩人之間已經不再拘泥什麼禮節。我不再規規矩矩地坐着,直着脖子,挺着背,兩腳併攏放在地上,雙目以敬禮姿勢朝向對方。如今我的身體以一種放鬆、甚至舒服的姿勢坐着。我脫掉了紅鞋,腳墊在身子底下坐在椅子裏,不錯,寬大的紅裙邊把它們遮得密不透風,但我確實是這麼坐着,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人們經常去野餐的時候,坐在篝火旁就是這個姿勢。假如壁爐裏有火,火光會在光滑鋥亮的壁爐表面閃爍,溫暖地在身體上微微閃現。火光是我加進去的。
至於大主教,今晚簡直隨便得有些出格。沒穿外衣,胳膊肘抵在桌子上。這副樣子只要在嘴角再放一根牙籤,就是活生生一幅鄉村民主廣告,像在蝕刻畫裏見到的。留有蠅屎斑的,燒掉的舊書裏。
我面前遊戲盤裏的方格子正在填滿:此刻正在進行今晚的倒數第二輪遊戲。<i>zilch</i>(一無所有),我拼着,毫不費力地用數值很大的z拼了一個單元音詞。
“有這個詞嗎?”大主教問。
“不信可以查字典,”我說,“是個古體詞。”
“好吧,算你得分。”他說。臉上泛出笑容。大主教喜歡看我搶風頭,擺出一副老成樣,就像一隻忠於職守的小狗,時刻豎着耳朵,急於找機會表現自己。他的讚許如一陣暖流拍打着我。在他身上,我感覺不到絲毫敵意,而這是過去我在男人那裏,有時甚至包括盧克那裏,時常感受到的。爛貨這個詞,他連放在心裏想想都不會。事實上,他完全像老父一般慈祥。他的做法令我快樂,他喜歡這麼想。而我確實感到快樂,很快樂。
他速度飛快地在袖珍電腦上加好了我們的最後得分。“你大獲全勝。”他說。我懷疑他做了手腳,爲的是討好我,讓我高興。可爲了什麼?這仍是個問題。他這樣遷就我到底能得到什麼?一定有什麼的。
他往椅背一靠,兩手指尖頂着,這個姿勢如今我已再熟悉不過。我們之間早已對所有此類親暱隨便的小動作習以爲常。他望着我,目光中不無慈藹,但同時也充滿好奇,似乎我是一個待解之謎。
“今晚想看什麼書?”他問我。這也已成了必不可少的例行環節。到目前爲止,我已經讀了一本《小姐》雜誌,一本很舊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老爺》雜誌,一本《女士》雜誌,這本雜誌我恍惚記得小時候曾在我母親的某個住所見過,還有一本《讀者文摘》。他連小說都有。我已經讀完了一本雷蒙·錢德勒的偵探小說,目前正在讀英國作家查爾斯·狄更斯的《艱難時事》,已經讀了一半。每逢這些時候,我總是狼吞虎嚥、讀得飛快,幾乎是一目十行,竭力在下一個漫長的飢餓期開始之前,把儘可能多的內容吸收進我的腦海。假如這是在喫東西,我的行爲就像餓鬼撲食,暴喫暴飲;假如這是性行爲,那便好比在某個地方的小巷子裏偷偷摸摸站着匆匆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