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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我整個人仍處在興奮之中,一點不想午睡。我坐在窗座上,透過半透明的窗簾朝外看。白色的睡裙。窗子和往常一樣微微開啓,徐風吹進,帶着陽光的熱氣,白色的窗紗吹拂着我的臉頰。我的臉這樣包裹着,只能看到凸起的鼻子、蒙着的嘴巴和眼睛的輪廓,從外面看過來,一定像只蠶繭,一個幽靈。但我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輕紗拂過皮膚的感覺。這種感覺宛若置身雲端。
他們給我安了一個小小的電扇,多少驅走了一些悶熱。它在地板上的一個角落裏轉動着,葉片包在格子蓋裏。假如我是莫伊拉,我就會知道怎麼拆開,使它成爲鋒利的刀口。我沒有螺絲刀,不過假如我是莫伊拉,沒有螺絲刀我也一樣能辦到。可我不是莫伊拉。
如果是她在這兒,她會怎麼對我談論大主教?很可能她會不喜歡他。過去她也不喜歡盧克。不是討厭盧克本人,而是討厭他有家室這個事實。她說我是在侵佔另一個女人的地盤。我說盧克不是一條魚也不是一根草,他是一個人,有權自己決定幹什麼。她說我是在強詞奪理,自我辯解,我說我是在戀愛。她說那算不上什麼藉口。莫伊拉向來比我有邏輯頭腦。
我說她當然不會有這類問題,因爲她更喜歡女人,而且就我所見,只要她喜歡,把她們偷過來或借過來她是從來沒有任何顧忌的。她說這可不同,女人之間的權利對比是相同的,因此性是一種機會均等的交易。我說“機會均等”是一個性別歧視詞彙,假如她要堅持這個觀點,那麼整個論點根本就是陳舊過時的。她說我把問題庸俗化了,如果我認爲這個觀點陳舊過時,那我就是把頭埋進沙子,逃避現實的人。
這場談話是在我住所的廚房裏進行的。我們坐在桌子旁,一邊喝着咖啡,一邊激烈地低聲爭論,這個習慣是從大學裏帶來的,當時我們二十剛出頭,爭論起什麼來總是這樣,聲音不大,但鋒芒畢露。廚房在一間破舊的公寓裏,這是一座有護牆板的房子,靠近河邊,三層結構,房子背後朝外有一座搖搖欲墜的樓梯。我租用的是第二層,也就是說,我得忍受樓上樓下吵鬧聲的上下夾攻,兩臺討厭的音響天天鬧到深夜。他們是學生,我知道。我當時還在幹第一份工作,在一家保險公司操作電腦,收入不多。因此和盧克在酒店裏的幽會,對我來說並不僅僅意味着愛或只是性。它們還意味着能夠暫時逃離蟑螂,逃離一天到晚滴個不停的水槽,逃離一塊塊不斷掀起的仿油地毯,甚至逃離我爲了把房間打扮得漂亮些、而釘到牆上的海報和掛在窗戶上的刻花玻璃飾物。我也種一些室內植物,可它們不是爬滿紅蜘蛛就是因爲沒有澆水而乾枯死掉。我總是忙不迭地趕去和盧克幽會,將它們統統拋到腦後。
我說把頭埋進沙子、逃避現實的生活態度遠不止一種,如果莫伊拉以爲她可以靠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只有女人的小團體裏而建造一個烏托邦,那就大錯特錯了。不能只是簡單讓男人走開,我說。不能只是對他們置之不理。
這簡直好比說就因爲有梅毒存在,人們便理所當然要染上它,莫伊拉說。
你是說盧克是一個社會痼疾嗎?我反問道。
莫伊拉笑起來。聽聽,我們都在說些什麼,她說。簡直是一派胡言。聽起來就像你媽媽的口氣。
於是兩人一起笑起來,她告別時,我們像往常一樣相互擁抱。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停止了這一舉動,那是在她告訴我她是同性戀之後。可隨後她又說我不會使她興奮,讓我放心,於是我們重拾舊習。我們可能會打架、會較勁、會拌嘴,但它不會改變任何深層的東西。她仍然是我最要好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