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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我們慢慢地瞭解對方,好像醒着住在一起了,我也找到了一個細微謹慎的聲音,這樣我可以讓她聽到但是不會吵醒她,她會用自然的身體語言回應我。但是她的精神狀態是熟睡的。她一開始身體勞累,皮膚粗糙,現在心中內在的平靜 正緩緩地美化她的外表,充實她的睡眠。我向她講述了我的一生,向她朗讀我週末專欄的文章稿子,毫無疑問,文章裏只有她。
這個時期,我在她枕頭上放着一對我母親曾經佩戴過的綠寶石耳環。她在第二天晚上的“約會”戴上了它們,但是並沒有熠熠生輝(譯註:約會只是主人公自己的理解,地點在妓院房間裏)。然後我重新送她一副更適合她皮膚顏色的耳環。我解釋道:“我帶來的第一對耳環與你的體型、你的頭髮都不大相稱,而這對就很配。”但是在後兩天晚上的“約會”中,她並沒有佩戴它們,到了第三天她終於尊重了我的建議。所以我明白她並不全聽從我的命令,而是在等待讓我開心的機會。那些天我已經非常適應那種家庭生活,我也沒有繼續在她身邊裸睡,而是穿着用中國絲綢製作的睡衣。由於沒有覓得爲我寬衣的女人,這些睡衣老早壓在了箱底,想不到現在竟能派上用場。
我開始爲她誦讀法國作家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聖-埃克蘇佩裏在國外的人氣比在法國國內高得多。這是第一本能在熟睡中使她開心的書,所以我只得接下來的兩天內爲她讀完此書。然後我繼續爲她朗讀夏爾-佩羅的童話故事,《神聖的歷史》,還有兒童版的《一千零一夜》,在朗讀這些故事的過程中,我發現她的睡眠深度會根據她對故事的興趣而出現不同程度變化。當她真正進入熟睡階段時,我就關上燈,然後抱着她一直睡到公雞打鳴的清晨。【譯註: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El principito de Saint-Exupéry),是二十世紀流傳最廣的童話小說,作者也頗具傳奇色彩;Charles-Perrault;夏爾-佩羅是法國著名作家,格林童話之前他已經把很多歐洲童話名篇,包括《小紅帽》《穿靴子的貓》《灰姑娘》《藍鬍子》《睡美人》等收入在他的《鵝媽媽的故事》中;《神聖的故事》la Historia sagrada或sacred history,是關於宗教的故事
集,有口頭和書面兩種,一般來說其故事只是爲了灌輸宗教信仰,用宗教原理解釋一些自然現象,並不依靠史實改編;《一千零一夜》原版裏面充斥着很多的淫穢篇章,甚至庸俗不堪,中譯本,英譯本等多爲刪節版,最新的原文全譯版卻可以見到這些,但是其中除了性和色,其中很多故事還是充滿了藝術和想象,是優秀的民間文學作品。而兒童版肯定更加乾淨,純潔,生動,有趣。】
我感到非常快樂,我在她眼瞼上輕輕吻了一下,某天晚上突然發生的事猶如天空中的一道閃光:她第一次笑了。而後,她不明原因地翻身過去,背朝我,惱怒的說:“是伊莎貝爾把蝸牛弄哭的。”我渴望能和她聊上幾句,就用相同的口吻問道:“它們是誰的?”但她並沒回答我。她的聲音有平民的特徵,好像並不屬於她,而是某個處在她身體內的外人在說話。我心中疑慮的最後一絲陰影就此消失:我還是希望你熟睡着。
我現在唯一的問題是那個貓。它整天沒有食慾,而且孤僻無比,在它習慣待的角落 頭都不抬過了兩天,當我想把它放入它的柳條筐時,這樣可以讓達米安娜替我帶它去看看獸醫,它的爪牙頓時衝我一頓亂舞。只有達米安娜才能收服它,她把貓盛入一個麻袋,貓只得不停地在袋中蹬腳以示抗議。一會後,她從獸醫處打電話告訴我 這隻貓已經“病入膏肓”,只有結果了它的性命,並需得到我的授權。我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達米安娜答道:“因爲它太老了。”我暴怒地認爲他們是不是也想把我活生生的扔進燒貓的爐子中?我感到我手無寸鐵的夾在兩團火中:其一,我沒有學會愛護我的貓,第二,我也不忍心只因它年老而下令殺掉它。手冊中有提到這點嗎?
這個事情真的很震驚,所以我爲週日專欄寫了一篇文章,題名套用了智利詩人聶魯達詩篇中的一個詩名:貓是客廳中最小的老虎嗎?(.Es el gato un mínimo tigre de salón?) 這篇關於貓的文章再掀波瀾,讀者們對此意見不同,分爲兩派。最終經過五天激烈討論之後,得出的合理結論是爲了大衆的健康應該燒了此貓,但並不是因它的年老。(譯註:聶魯達,智利著名詩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母親死後,我總是在睡覺時覺得某人要來碰我的那種恐懼而失眠。一天晚上我感覺到我母親的撫摸,但是她的聲音讓我鎮靜下來:我可憐的兒子啊!(Figlio mió poveretto,意大利語)。某天清晨,我在德爾加蒂娜的房間中也想到了這事,感到非常高興,因爲我相信母親已經來過了。但白高興一場:那是暗處的羅薩-卡瓦爾加斯。她板着臉說:“穿上衣服跟我來,我有一個嚴重的問題。”
老鴇表情嚴峻的難以想象,因爲在庭院的第一間客房內,妓院的一個重要客戶死於匕首刺殺。殺人兇手已經逃跑。肥大,全裸的屍體像蒸雞一般的白,穿着鞋子躺在血染的牀上。我一進去就認出了他:是大銀行家J.M.B。他溫文爾雅,和藹可親,衣着考究,這都很有名氣,不過最出名的還是他家的簡約風格。他脖子上有兩處像嘴脣似的深紫色傷疤,腹部還有一道血流不止的大傷口。屍體還沒有僵硬。除了他的傷口之外,還有一處讓我印象深刻:他已經戴上了安全套,但從因死亡而萎縮的性器上面看,這套子顯然未使用過。
羅薩-卡瓦爾加斯不知道他剛纔與誰在一起,因爲JMB和我一樣也擁有“走果園後門”的特權。她不排除JMB的伴侶可能成了另一個人的猜想。老鴇唯一要我幫她做的就是給屍體穿衣。老鴇真的很沉穩,她覺得死個人對她來說就像做個菜一樣簡單,這我感到非常不安。我告訴她:“沒有比給死人穿衣更難的事情了。”她回答道:“我做這事情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如果有人提着他,那麼這事就很容易。”我指出道:“你想象下誰會相信 在一套完整的英國紳士服裏面竟然裹着一個匕首切過的屍體。”